聽聞那聲音的刹那,郢離的臉色一變,錯愕的回頭看去,正好對上夏弦音那雙含着幽光的眸子。
在場的衆人亦是神情錯愕,怎麽也想不到夏弦音不僅當着衆人的面毀了與郢離的親事,更是在這時将郢離打成了與李丹青一般的嫌犯,這事已然出乎了在場衆人的預料。
他們一時間皆是緘默無語,不敢多言。
“呵呵!”郢離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冷笑着看着夏弦音,說道:“我看夏司命不是想要毀了與我郢家的親事。”
“而是想……與我郢家爲敵吧!”
夏弦音好似沒有聽出郢離話語中的威脅之意,隻是平靜說道:“夏弦音身受聖恩,被委以重任,心頭惶恐,不敢出半點的差池,恐負陛下重托,自然得處處謹慎些。”
“郢公子也不必多慮,暫且留下,隻要郢公子是無辜的,夏弦音保證決計不會冤枉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惡人!”
夏弦音的回應綿裏藏針,讓郢離怒極反笑。
“好!那郢離今日就好好奉陪夏司命,我倒要看看夏司命到底能審出個什麽來!”
郢離這樣說罷,也沒了去意,索性轉身就要走向一旁的座位。
可這時李丹青卻一個健步,越過對方,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郢離的位置上。
“你!”郢離的臉色一寒,瞪着李丹青。
“你我皆是嫌犯,這位置隻有一個,郢公子不會再說你坐得我坐不得的話了吧?”李丹青笑問道。
“好!好!”郢離氣急敗壞,轉頭看向秦承古。
這秦承古雖然與郢家不和,但在把陽山覆滅的責任扔到李丹青身上的目的倒是一緻的。雖說往日他也見不得這郢離高高在上的架勢,但此刻卻不想與之爲難,正要出言叫人拿來桌椅時。
“夠了!耽擱了這麽久時間,咱們就不要爲這些小事家長裏短了,郢公子看上去身子骨也不像是個病殃殃的架勢,就站着開始吧。”可夏弦音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夏弦音!你!”郢離咬着牙看向夏弦音,眸中可謂怒火噴張。
一旁的衆人也在這時回過了味來,細想這夏弦音從到來開始,似乎都處處在袒護李丹青。而且之前坊間便有傳聞,說着夏弦音在護送李丹青的過程中二人漸生情愫,起初衆人隻當是笑談,畢竟夏弦音那時便已經是天鑒司的少司命,身份高貴,李丹青呢?一個被流放的世子,自己亦不學無術,臭名昭著。
夏弦音就是瞎了眼睛,也不見得能看上李丹青。
但此刻這二人一唱一和之景,明眼人怕是都看得出二人之間藏有貓膩。
“說說吧,陽山覆滅之日,郢公子身在何處啊?”但夏弦音卻根本不理會衆人的心思,直截了當的問道。
郢離皺了皺眉頭,思慮了一會後還是沉聲說道:“就在陽山山腳。”
“你非陽山門徒,爲何會出現在陽山山腳?”夏弦音再問道。
“哼。”郢離冷笑一聲說道:“我是受張囚張山主的邀請前去觀禮,這一點冬青院的諸位弟子都可以作證!夏司命要是真的想要查清真相,我勸你就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多費心思,好生問問這位李世子吧。”
“夏司命舟車勞頓,想來還沒有看過卷宗,不如讓在下來審問吧。”這時,一旁龍象府的龐坤忽然站起了身子,如此言道。
他倒是個人精,看出了夏弦音與郢家的不對付,但在郢家與夏弦音之間,要選擇誰站隊,顯然不是一件難事。更何況他們來之前接到的旨意就是要将這事落在李丹青的身上,這既能完成上面的意思,又能得郢離的一份人情,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夏弦音聞言不置可否,龐坤便于這時看向李丹青:“李世子,我聽說陽山覆滅時你就在陽山之上,那請問事情的經過何如?是何人所爲,此人與你又是什麽幹系,還請李世子一一招來,不得有半點隐瞞。”
“龍拓閻牙。”李丹青的嘴裏在那時吐出了一個讓在場衆人都是一愣的名字。
龍拓閻牙對于武陽朝而言決計不會是個陌生的名字。
四十年前異軍突起的龍拓王族整合了幽雲諸部,讓武陽朝吃了大虧,哪怕是到了今日,朝中對于這個人的名字也依然是諱莫如深。
但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衆人便哄堂大笑了起來。
“龍拓閻牙?世子是氣昏頭了吧?四十年前龍拓閻牙都六七十歲了!怎麽他還能拖着老弱的百歲之軀去到陽山?”龐坤笑眯眯的問道,語氣中滿是譏諷。
“況且我們收到的情報是,覆滅陽山的主使是陽山的弟子王絕通以及秋景學院的院長白素水,一行的還有王小小與白芷蘿。并且,若是無錯的話,那位王絕通以及王小小應該都是世子大風院門下的人?我說的有錯沒有?”
李丹青聞言聳了聳肩膀:“既然都知道了,你還問什麽?”
“不過有一點我要糾正你,龍拓閻牙就是王絕通,同時也是永生殿的殿主。”
“這些在事發之後,我就已經給郡守遞過折子,希望他上交給朝廷,隻可惜從諸位的表現看來,這折子還留在郡守府的某個角落吃灰吧?”
“哼!這樣的一派胡言有什麽好往上遞的?”秦承古聞言冷笑一聲,“我要是世子這個時候要做的是證明自己與那位王絕通并無瓜葛,而不是在這裏編一些駭人聽聞的故事,更何況王絕通的身份清白,八歲起拜入陽山,明顯是在陽山修行的過程中,被幽雲的奸細蠱惑,從而叛變,說他是龍拓閻牙,世子當真是信口開河!”
“那就讓刀筆吏把李世子這些話都記下了吧,到時候呈到陛下面前,讓陛下好好看看,李世子是怎麽天馬行空的給我們講故事的!”龐坤也在何時冷笑言道:“說不得到時候,陛下覺得李世子有這方面的天賦,讓李世子做個說書先生,還可免去一死!”
這話出口衆人頓時放聲大笑,台上的夏弦音眉頭緊皺,正要說些什麽,可這時……
“哈哈哈!”
那坐在座位上的李丹青卻忽然放聲大笑,神情張揚。
郢離皺起了眉頭,看向李丹青:“你笑什麽?那王絕通就是你門下的護院,大的說,你與他有可能狼狽爲奸,小的說,你有不察之責,無論定下何罪,覆滅陽山的大錯之下,你難逃一死!”
“我看李世子是真的瘋了吧?”那秦承古也朗聲言道。
倒是他身後的楊通,面露擔憂之色,沉聲說道:“李丹青,那王絕通到底與你是如何關系,你若是心中無鬼,大可說來,裝瘋賣傻隻會讓你越陷越深。”
聽聞楊通此言的李丹青看了楊通一眼說道:“楊院長,你要爲陽山保留火種,想要爲門下弟子某一條生路的心思我能理解,但你選錯了人。”
說到這裏,他看向秦承古,惋惜道:“這位秦郡守可不是聰明人,我笑他他死期将至,卻不自知。”
“李丹青!”秦承古拍案而起,雙目噴火,就要發難。
李丹青卻不理會他,而是直直的看向不遠處三位正在奮筆疾書的刀筆吏。
這是武陽朝的規矩,三府九司公審的重案,會派出三位以上的刀筆吏,各自隔開,然後記錄會審時各方的一言一行,然後各自封存,呈于禦前,若是三份刀筆吏所書出入過大,便需重審,這也是爲了防止有人從中作梗,混淆聖聽。
“諸位,接下來李丹青說的每一個字,你們都得一字不漏的給我記清楚了!”李丹青朝着那三人如此言道。
随即目光掃過衆人說道:“永生殿之詭異,我早有經曆,這一點夏司命可以作證,長公主亦可以爲證。”
“龍拓閻牙是如何化爲八歲孩童拜入陽山的,我不知曉,但事實就是如此,龍拓閻牙不僅活着,而且依然在暗中掌握着幽雲的大權。”
“幽雲七大王族看似在武陽的計策下被分化,但暗地裏卻依然鐵闆一塊。”
“龍拓閻牙用了三十多年潛伏在陽山,之所以能尋到機會覆滅陽山,這一點還得歸功于郢公子!”
“其中就裏,陛下想來早已明察秋毫,我就不與諸位贅述,況且這也不是最緊要的事情。最緊要的是,陽山覆滅,應水郡靈力稀薄,郡守府一心想着擺脫責任禍水東引,緻使應水郡内糧價飛漲,民心不穩。”
“龍拓閻牙謀劃數十載,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豈會錯過,再不出十日,幽雲大軍必然齊至應水郡外!”
“而這些推論我早在遞給郡守的折子中言說得一清二楚,隻可惜郡守對此熟視無睹!”
李丹青這樣說着,有意一頓,又看向臉色有些發白的秦承古,這才又言道。
“贻誤如此重要的軍機,秦郡守難辭其咎……”
“那時,你秦郡守無非兩條路可以走,要麽以身殉國以全身後名節,要麽抱頭鼠竄,等着被朝廷以失職之罪株連九族!”
“至于我所言之物,到底是危言聳聽還是确有其事,那龍拓閻牙是否還真的尚在人世,不出十日,自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