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母女倆能有這造化,那可是好多人求都求不來的運氣。”
應水城,周甘翊的府邸中,一位打扮端莊,身着華貴衣衫的婦人端坐在正屋的主座上,神情傲慢的看着耷拉着腦袋,站在正屋中的周鏡水這般言道。
婦人名爲秦芸,算起來應當是秦承古的堂妹,當年落魄的周甘翊就是得了秦芸的垂青,這才一路平步青雲坐上了郡守府知事的位置。
周鏡水身旁一位穿着麻布衣衫的婦人聞言趕忙将周鏡水護在自己的身後,賠笑着說道:“夫人,鏡水年紀尚小,我看這事要不再等幾年,等年紀再大上一些……”
砰!
婦人的話方才出口,正屋裏就響起一聲悶響。
坐在秦芸身旁的周甘翊一拍案台,站起了身子,怒目道:“有你說話的分嗎?”
婦人顯然極爲畏懼周甘翊,她的身子一個哆嗦,臉色煞白。
秦芸卻責怪的看了周甘翊一眼,說道:“夫君這是做什麽,唐茹妹妹也是關心自己的女兒,這世上哪有女兒的婚事,母親不能提意見的道理?是吧?唐茹妹妹?”
秦芸的話說得是在情理之中,但名爲唐茹的婦人卻臉色更加難看。
平日裏在家中,秦芸對她便是百倍刁難,她雖然名義上是周甘翊的妾室,但地位卻比下人還不如。平日裏家中各種髒活累活,明明有下人,可秦芸還是會将之一股腦的塞給唐茹。以至于這年紀才三十二三的唐茹,看起來卻比這實際年紀老上許多。
也正是因爲有這樣的經驗,故而秦芸這忽然變得通情達理的架勢,才讓唐茹心頭惶恐不安。
但事關自己女兒的幸福,唐茹還是不得不壯着膽子,諾諾的點了點頭。
“對了,妹妹說什麽來者?”這時,秦芸站起了身子,雙手揣在袖口,悠然走到了唐茹的身側,輕聲問道。
唐茹低着頭,不敢去看秦芸的眼睛,隻是悶聲應道:“我……我覺得鏡水年紀尚小……再等上幾年,再言說嫁娶之事也……也不急。
“年紀尚小?”秦芸的臉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對了,鏡水今年多少歲來者?”
“虛歲十八。”唐茹趕忙應道。
“十八啊?”聽到這話的秦芸面露驚訝之色:“這還算小嗎?”
那一刻秦芸臉上溫軟的笑意收斂,她冷下了目光,低聲道:“我記得唐茹妹妹十六歲的時候就會勾引男人了,怎麽到了鏡水身上,十八歲還算小呢?”
這話出口,唐茹的臉色煞白,一旁一直低着頭的周鏡水豁然擡頭看向秦芸,雙眸之中似有火焰噴吐——當年就是在唐茹十六歲的時候,周甘翊酒後亂性,侮辱了唐茹,這才有了周鏡水……
“我娘沒有勾引男人!”周鏡水怒聲言道,神情兇惡。
“鏡水!”一旁的唐茹見狀頓時臉色一變,趕忙拉住了周鏡水。
隻是這時已經是爲時已晚……
啪!
一聲脆響。
周甘翊走上前來,狠狠的在周鏡水的臉上扇了一巴
掌。
“有這樣跟母親說話的嗎?”周甘翊寒聲問道。
周鏡水捂着自己通紅的側臉,狠狠的盯着周甘翊。這一巴掌周甘翊沒有半點留手,用力極大,以至于周鏡水的嘴角在那時都有鮮血溢出。
“怎麽?不服氣?還想跟我動手?你這忤逆不孝的畜生!”周甘翊感受到了周鏡水目光中的恨意,他沉下臉色,厲聲問道。
“老爺!你這是做什麽?鏡水年紀尚小,你與她見什麽氣。”一旁的秦芸卻在這時充起了好人,她說道:“也怪我這些年對她疏于管教,鏡水不懂事了些,我确實有責任。”
“我這膝下三個孩子管教起來已經很是麻煩,卻是沒想到唐茹妹妹一個孩子都管教不過來。唉,畢竟是奴婢出身,卑劣是刻在骨子裏的,這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十幾歲就懂得勾引男人,也難怪教不好鏡水……”
“我不許你這麽說我娘!”周鏡水聞言将自己的母親擋在了身後,大聲怒吼道。
一旁的周甘翊見她如此不服管教,心頭才下去幾分的怒火又蹭蹭的往上湧。他的一隻手再次舉起,就要朝着周鏡水揮出。
而這一次的周鏡水卻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她的手也在這時伸出,穩穩的抓住了周甘翊揮來的手掌。
周甘翊大抵也未有想到周鏡水竟然敢如此忤逆自己,他的臉色一寒,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周鏡水感受到了這一點,或許是堆積了十幾年的恨意使然,又或者隻是出于本能。
她的眸中一大金色的火焰一閃即逝,那一瞬間,周甘翊便感受到了自己被周鏡水握着的手臂處傳來一陣仿佛被烈火灼燒的劇烈痛楚。
他的心頭一驚,趕忙掙脫了周鏡水的手,身子退去數歩。
“老爺!你怎麽了?”秦芸見狀趕忙上前扶住了周甘翊,定睛看去卻見周甘翊手腕處的衣袖已然被燙得焦黑。
一旁的唐茹見了此狀也覺大事不妙,趕忙上前道:“老爺!孩子不懂事!你可千萬别與她見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要打要罰,你沖着我來就是,千萬别跟孩子一般見識!”
唐茹這樣說着,趕忙跪了下來,作勢就要朝着周甘翊磕頭認錯。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般。
她可以忍受所有的委屈,隻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得好一些。
但這一次,一隻手卻攔住了她。
“娘,我沒有錯。”周鏡水看着唐茹,一字一頓的說道。
唐茹一愣,側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她還是原來那般模樣,可眸中透露出的神采卻那般堅定,與以往的怯懦判若兩人。
“你也沒有錯,我們不需要跪!也不會跪!”
唐茹有些錯愕,她隻是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婦人,經曆了一些算不得尋常,但也不算少見的苦楚。她隻是心底裝着孩子,所以委曲求全,所以任勞任怨。
她缺乏主見,也多少有些膽小怕事。
但和這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
她在意自己的孩子,勝過一切。
所以當讀懂周鏡水眉宇間的決然之後,她雖然不安,但還是顫巍巍的站
起了身子。
周鏡水邁步上前,将自己的母親護在身後。
然後他看向周甘翊,說道:“你養過我,這不可否認。”
“但我娘這十多年在你府中任勞任怨,也算是償還你的養育之恩。”
“這次回來,不是因爲聽你的話,隻是因爲我想接走我娘而已。”
“我希望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瓜葛。我之于你隻是下人的女兒,而你之于我,隻是十多年侮辱了母親的混蛋而已!”
周鏡水的這番話大大的出乎了周甘翊的預料。
周甘翊的臉色陰沉,但還不待他說話,一旁的秦芸卻言道:“早就跟姥爺說過,狼是養不熟的,這不?才在外面呆了多久,這就要鬧着與老爺分家了。”
周甘翊本就因爲周鏡水的這番話而心頭怒火積攢,加上秦芸在一旁的煽風點火,頓時讓周甘翊臉色漲紅。
“你是我周甘翊的女兒,我生你養你!你一句話就想斷絕關系?沒那麽容易!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的!說到底你也隻是怕受到的大風院的牽連,想要拿我去讨好秦家的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親,我也不可能聽你的鬼話!”周鏡水卻冷笑言道,心底對于周甘翊那最後一絲幻想也在這時灰飛煙滅。
她拉起了自己母親的手,輕聲道:“娘,我帶你走。”
唐茹的眸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這樣的猶豫很快就被周鏡水眸中的決然所融化。
“嗯,鏡水長大了,娘都聽你的。”她輕聲言道。
“翻了天了!你這忤逆不孝的畜生!來人給我綁了!今夜就送到秦老爺府上!”周甘翊勃然大怒,在那時怒吼道。
一群身材魁梧的家丁就在這時圍攏了上來,将周鏡水母女團團圍住。
唐茹畢竟隻是一個尋常婦人,見到這番場景不免緊張,周鏡水卻在這時伸手拍了拍唐茹的手背,輕聲道:“娘放心,有女兒在,他們傷不到你。”
周鏡水這般說罷,一隻手朝着虛空一握,眸中頓時金色的光芒亮起,不遠處她的房門中傳來一聲悶響,一道造型誇張,渾身生有數道尖銳利齒的盾牌便在這是飛遁入她的手中。
憑空禦物!
這是星羅境的本事!
意識到這一點的衆人的臉色微變。
他們可記得真切,半年多錢的周鏡水修爲才金剛境出奇,這才多久時間,她竟然已經到了星羅境……
這般修行速度,已然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存在。
但周鏡水卻并無半點理會他們詫異的心思,她握緊了手中的獵牙盾,心頭平靜了不少。
當初李丹青讓她們打造屬于自己的兵器,周鏡水想也不想的便選擇了這方盾牌。
她想要成爲一道最堅實的盾。
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想到大風院,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她再次握緊了唐茹的手,朝着自己的母親微微一笑,說道。
“娘。”
“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