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急促且刺耳的破空之音傳來。
雪白的劍光從城門方向亮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此處湧來。
青竹等人也紛紛意識到了此物的不凡,下意識的提劍欲攔,但這道劍光裹挾的力道極大,隻是轉瞬便沖破了衆人築起的防線,然後一路奔襲,直直的轟擊在了李丹青那就要落在郢離頸項處的朝歌劍劍身之上。
铛。
隻聽一聲脆響,李丹青的臉色一變,身子在那飛劍襲來的力道下一歪,險些栽倒在地。手中的朝歌劍自然也就沒有辦法落在郢離的頸項處……
穩住身形的李丹青沉眸看向飛劍襲來的方向,隻見那雪白色的長劍,猛然飛頓回城門處,而這時一大批人馬也從城門外湧入。
那是一群身騎高頭大馬的甲士,腰懸一把挂有紫色流蘇的大刀,渾身氣勢凝練,隻是一眼李丹青便認出了這群人的根底,是那應水郡郡守秦承古手下的精銳——紫刀衛!
而那把飛劍的主人赫然便是這群紫刀衛領頭的幾人之一,亦是李丹青的老熟人——楊通。
飛劍遁回楊通手中,楊通收劍歸鞘,卻是不語,隻是轉頭看向身旁之人,赫然便是這應水郡的郡守秦承古。
“馬旭!你身爲安北鎮守将,未得調令,擅離職守,該當何罪?”秦承古卻也是個妙人,在來到這大風院的第一時間,卻不去管要李丹青與郢離之間的恩怨,反倒看向一旁的馬旭,大聲的喝問道。
馬旭雖然有心向郢家靠攏,但如今終究還是秦承古手下的人,秦承古問責讓他心頭一緊,趕忙低下了頭,言道:“陽山有變,在下也是想要爲郡守盡一份心力……”
“哼。就怕馬将軍的心力盡到了别處吧。”秦承古坐鎮應水郡這麽多年,豈是愚笨之輩,一語便道破了馬旭的心思。
馬旭的臉色一白,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多語。
“還不帶你的人退下!”秦承古再喝道。
此言一出,馬旭一個哆嗦,趕忙叫着手下的甲士退到一旁。
而這時場地中央的情形自然也就一覽無餘的落入了衆人的眼中,隻見那位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郢公子跪拜在地,頭發散亂,嘴角鮮血淋漓,模樣甚是狼狽。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秦承古,目光有意掃過了一旁的楊通一眼,然後言道:“秦郡守駕到,李丹青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秦承古也是個老狐狸,他滿臉笑意的言道:“無礙,無礙。”
“陽山崩塌,是武陽朝的大事,大風城靠陽山極近,受到波及,李城主忙于平亂,想來已經心力交瘁,秦某自然不會怪罪。”
秦承古刻意改了稱呼,以城主之名稱呼李丹青。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确——沒了陽山,大風院也就是名存實亡的東西,李丹青如今就隻剩下了大風城城主的位置,而既然是大風城的城主,那自然就得歸他這位郡守的管轄。
說罷這話,他仿佛這才看見一旁的郢離一般,面露詫異之色:“咦!這不是咱們的郢公子們?怎麽這幅模樣?來人,還不快去将郢公子扶起來。”
這話出口,身旁當下便有兩位甲士翻身下馬,直直的朝着郢離所在之處走去。郢離也終于回過了神來,早就被吓得不輕的郢離此刻看見了活命的希望,眼前一亮趕忙言道,趕忙起身就要朝着那處走去,隻是他的雙足同樣被李丹青所傷,方才起身巨大的痛楚便傳來,讓他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青竹等人見狀眉頭一皺,卻攔住了那兩位上前的甲士。
秦承古臉上的笑容在那時收斂,他看向李丹青,低
聲問道:“李城主這是何意?”
“他殺了人!得償命!”劉言真搶先言道,對于眼前這位秦郡守,劉言真可沒有半點好感可言。
“殺了人?”秦承古這樣自語道,目光一掃,自然也看見郢離身旁躺着的那位老人的屍體,嘴裏言道:“郢公子可是名門之後,郢家主更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說郢公子殺了人,得有證據吧?”
“自然有!你問問這些百姓,他們可都親眼看見了!”劉言真大聲說道,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那些百姓。
隻是這一回頭,那些百姓卻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劉言真的目光。
劉言真一愣,頓時心頭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是嗎?”秦承古将這番情形看在眼裏,目光一一掃過那些百姓,沉聲問道:“你們可有看見郢公子殺了這位老人啊?如實交代,本郡守絕不偏頗!但郢公子是重臣之後,你們若敢污蔑,本郡守也絕不姑息!”
秦承古的話說道這個份上,那些大風城的百姓就是再蠢也聽得出這背後官官相護的味道。
衆人頓時緘默無聲,不敢多言半句。
劉言真卻急了眼,他指着這些百姓便言道:“唉!你們怎麽回事?方才的事你們看的真真切切,怎麽現在都不說話了?都啞巴了嗎?”
劉言真的質問讓這些百姓暗覺羞愧,但卻并無一人真的敢在這時發聲。
“他們沒看見!我們看見了!”劉言真顯然對于殺害老人的郢離恨到了極緻,并不願意就此放過他,她又在那時趕忙言道。
秦承古聞言卻是一笑:“諸位與郢公子本就有誤會,這一面之詞,怕是難以服衆。”
這話出口,劉言真頓時臉色難看,不知道何以爲對。
“看樣子這其中似乎是有些誤會,李城主你覺得了?”秦承古卻不去理會暴跳如雷的劉言真,反倒看向李丹青意味深長的問道。
大風院的衆人也紛紛轉頭看向李丹青,臉上的神情有些緊張。
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劍在那時握緊,眸中的煞氣湧動,一旁的郢離見狀,心頭不免有些緊張,但下一刻,李丹青握緊長劍的手,卻又轉瞬松開。
“讓開吧。”李丹青這樣言道。
這話出口,大風院的衆人臉色微變,多少有些不甘。但也明白此刻秦承古與楊通齊至,以大風院如今幾人的實力,真的硬撼起來,他們決計不會是對手,故而卻也理解李丹青此刻的讓步,隻能一個個神色不郁的退開,任由那二位甲士走到了郢離的跟前,将郢離扶起,帶離此處。
直到這時,郢離才确定了自己終于脫離了危險,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頭陰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
劉言真心有不甘的湊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悶聲道:“這些人真是可惡!我們從昨日忙活到現在,一刻未歇,都是爲了幫他們,到了這時,卻一個個裝聾作啞!早知道就不救他們了!”
劉言真語氣不善,對于大風城的百姓們的閉口不語耿耿于懷。
但一旁的李丹青臉上卻并無半點惱怒之色,他轉頭看了劉言真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隻是尋常人。”
“爲生計奔波,爲父母妻兒勞心勞力,然後碌碌一生。對于他們而言,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們的生活很簡單,簡單到放在書上不過寥寥數十字,就能寫得明白。同樣,這樣的生活也很脆弱,稍稍一點外力的幹涉,都有可能改變他們的一生。得罪一位郡守會帶來的後果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劉言真聞言還是有些不滿:“可今日他們裝聾作啞,若是有一天
這事落在他們頭上,他們就沒有想過旁人也會裝聾作啞嗎?”
李丹青笑了笑:“活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每一件都足夠讓人勞心勞力。”
“對于尋常人而言,堂堂正正的活着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又怎麽能要求他們去做英雄呢?”
“更何況,他們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釋放自己的善意,在我看來已經很不錯了。他們不敢做雪中送炭的英雄,卻也不會去做火上澆油的惡人,這就足夠了。”
劉言真聽聞這話,臉上的不郁之色稍稍收斂了些許,但還是心有不甘:“你怎麽知道他們到時候就不會把我們買了?”
“我證明給你看。”李丹青朝着劉言真眨了眨眼睛。
劉言真一愣,還未明白什麽意思,卻見李丹青的腳尖跺地,一塊碎石頓時飛入他的手中,李丹青的手猛然發力,那塊石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撞向已經走到了秦承古隊伍身前的郢離。
以李丹青如今的修爲,毫無留手時所扔出的石子中蘊含的威能巨大。
而秦承古等人也未料到李丹青竟然還敢出手,對此也毫無預料。
那石子化作的流光直直的撞在了郢離的左手手臂上,一道血光爆開,看似尋常的石子在李丹青巨大力道的加持下,卻宛如一支利箭,直接将郢離的手臂洞穿,郢離發出一聲悶哼,整個左臂直接癱挂在身上,手臂的手肘處,更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不斷流出,轉瞬便侵染了他的整個手臂。
巨大的痛楚,讓本就狀況并不樂觀的郢離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方才還得意于自己這番威逼利誘的手段的秦承古,回過了神來,他看向李丹青,眸中殺氣騰騰:“李城主!你在做什麽?明目張膽襲擊一位重臣之後,這可是足以殺頭的重罪!”
平心而論,秦承古并不喜歡郢離,甚至在陽山未有倒塌前,他将郢家視作了自己的頭号大敵。
但陽山覆滅,郢家有責任,秦承古作爲應水郡的郡守,朝廷若是要追究,他也難辭其咎,相比于遠在應水郡的秦家,郢家顯然更在朝中吃得開一些。救下郢離說到底也隻是爲了向郢家釋放善意,爲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而郢離在李丹青的手下受的傷越重,對于李丹青的恨意便越濃,這樣一來朝廷追查下來郢家将罪責退到李丹青的身上的可能性就越大,他秦家也就越安全。
這本是好事,但李丹青如此無視他的存在,當着他的面,出手傷了他要保的人,這樣的挑釁,秦承古如何受得了?
他頓時面露殺機,身旁的紫刀衛們也紛紛抽刀出鞘。
但面對殺氣騰騰的衆人,李丹青卻神色輕松的聳了聳肩膀:“我什麽時候傷過郢公子?在下站在這裏可是一動未動啊……”
“秦郡守不信,大可問問我身後這些大風城的百姓,他們哪一個看見我動手了?凡事總不能憑着郡守的一面之詞吧?”
說道這裏的李丹青咧嘴一笑,看向身後的百姓,那些大風城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也意會了過來,紛紛笑呵呵的擺手道:“沒看見啊!”
“是啊!李院長一直站在這裏,動也沒動一下啊!”
“是啊!一定是郡守看錯了!是郢公子自己摔倒了!”
百姓們一言一語的說着,秦承古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
李丹青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他看向秦承古,将方才對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對方。
“這傳出去,不是也難以服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