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一個很難被回答的問題。
畢竟自古以來,這似乎還是頭一遭……
當然這得除去百年前那座離山,畢竟離山從頭到尾隻有周珏一人而已。
每個陽山弟子可能此時心裏都會有這樣的疑惑,迷茫、不安甚至恐懼。這一點對于秋景、夏嶽以及冬青三院的弟子更是如此,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他們的聖山,還有他們的院長。群龍無首之下,這三院的狀況一定會更加的混亂。
但李丹青卻沒有心思去安撫他們,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馬不停蹄的帶着大風院的弟子踏上了回到大風城的路上。
一路上驚魂未定的衆人開始詢問李丹青到底發生了什麽,李丹青猶豫了一會,但還是決定将事情的始末告訴衆人。
而王絕通與白素水竟然是幽雲派來的奸細的消息,無疑讓衆人本就低沉的情緒,又陰郁了幾分。
至于王小小與白芷蘿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麽角色,王絕通與白素水自小都在陽山長大,又如何能成爲幽雲的奸細,這些種種衆人心頭固然也有疑惑,但李丹青的心底雖有些猜測,但這些猜測終究太過缥缈,李丹青也沒有辦法告訴他們。
……
聖山的坍塌,對于武陽朝而言是舉國震驚的大事。
是損失,也是恥辱。
對于一心成爲千古一帝的姬齊而言,更是足以讓他在後世被史官們口誅筆伐的污點。
朝廷會震怒,群情會激憤。
但這些對于李丹青而言,都是小事。
至少現在不算大事。
他看着眼前破敗的大風城,遍地哀嚎的百姓,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以大風城爲首的五座城池,圍繞着陽山修建,陽山鼎盛時,他們并不見得沾上了多少光,但陽山崩塌時,于他們而言卻是滅頂之災。
從陽山上滾落下來的碎石,陽山崩塌時帶起的地震,讓大風城的半數房屋倒塌,數以萬計的百姓被掩埋在廢墟之中生死不知,就連大半城牆都已然塌陷,整個大風院此刻宛如一座煉獄,殘垣斷壁,血流漂杵。
孩童的啼哭,百姓的哀嚎,不絕于耳。
大風院的衆人看着曾經熟悉的城池,變做這幅模樣,更是一個個呆若木雞。
李丹青沉默了一小會,隻從嘴裏吐出兩個字眼:“救人。”
說罷便走入了人群開始幫着衆人掀開巨石與殘垣斷壁,尋找着廢墟中可能存在的生機。
大風院的衆人見狀,也趕忙走上前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他們甚至來不及憤怒,也來不及悲傷,就得再次投入到新的麻煩中,抽絲剝繭,卻不見盡頭。
……
不管怎麽說,李丹青這個大風院的院長,多少還挂着大風城城主的虛職,他的到來多少讓驚慌失措的百姓們找到了主心骨。
李丹青組織起他們,青壯幫着尋找廢墟中的活人,大風院的弟子負責解決那些尋常人難以搬動的大石。女人們或照顧傷員,或看顧失去了父母的孩童,老人則被安頓到了一邊,或清點物資,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
切井然有序,但風平浪靜之下,卻藏着暗流湧動。
夜幕很快降臨,李丹青讓人找來火把,繼續搜救廢墟下可能活着的百姓。
他平靜的指揮着衆人,也時不時的親自上場,搬動大石,他的思緒冷靜得可怕,就好似并未受到這一系列變故的影響。
可他越是如此,了解他大風院弟子們便越是擔心。
今日在動用了星辰之力救下衆人後,李丹青的身子便明顯有些虛弱,此刻又到了深夜,李丹青的臉色明顯泛白。
大風院的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上去勸李丹青休息一會,卻又沒有人敢開這個口,思來想去,衆人也隻能将希望寄托在了青竹的身上。
青竹無奈爬上走入廢墟,來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指揮着幾人,将一處廢墟清理幹淨,把其中還能用得食物搬運出來,然後才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不累,你讓他們去休息會吧。”
青竹苦笑一聲,也并不阻止李丹青,隻是言道:“這處我幫少主看着,少主先去解決更重要的事情吧。”
“嗯?”李丹青回頭看向青竹,有些疑惑。
對于如今的大風城而言,難道還能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嗎?
“可能的幸存者自然要救,但已經躲過一劫的人,總不能沒被這聖山壓死,反倒凍死在這大風城吧?”青竹苦笑言道。
“凍?”李丹青皺了皺眉頭,此刻時值三月,夜裏雖然氣溫會低上些許,但他已經讓人将可以找到的被褥分發給了孩童于老人,應當不至于寒冷才對……
青竹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問道:“少主感覺不到嗎?”
李丹青又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爲一直在幫着拖動各種巨石殘骸的緣故,體内的血氣之力被他一直催動着,加上烈焰真火的加持,自然不會覺得寒冷,此刻他有意收斂了這些法門,這才察覺到,這夜裏的溫度幾乎比得上寒冬臘月,初一接觸,李丹青便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
他驚駭之于,愈發的奇怪。
“這陽春三月,怎麽會這麽冷?”他這般問道。
聽聞此問的青竹臉色一暗,擡頭看向遠處那座已經隻剩下半座的山嶽,輕聲道:“天下靈力皆由聖山而出。”
“武陽二十八座聖山,各自釋放着自己的星輝,星輝在釋放的途中轉化成了靈力,維持着微妙的平衡,這才有了萬物生長……”
“陽山之前雖然沒落,但聖山之名卻并非虛名,就算數十年未有飛升,但山巅彙集的星輝也足以覆蓋整個應水郡。”
“如今陽山覆滅,整個應水郡的靈力都開始散去,在距離應水郡最近的桑山的靈力湧來,并且覆蓋整個應水郡前,應水郡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甚至即使桑山的靈力湧來,但畢竟路途遙遠,桑山的那位山主新亡,短時間内桑山的星輝也得不到補充,估摸着很長一段時間,應水郡都得艱難度日……”
聽到這番話的李丹青也算是回過了味來。
聖山對于朝廷來說之所以這麽重要,便是因爲,一座聖山的存在不僅關系到,一方天地的武者興衰,武德充沛與否,更關系到萬物生長、百姓生計……
陽山傾塌,對于陽山弟子而言,是失去了宗門庇佑,成爲了喪家之犬,
而對于應水郡以百萬而計的百姓而言,則是事關生死。
而幽雲不惜觸怒武陽朝廷也要毀掉陽山,這背後恐怕還有更深沉的目的。
想到這裏的李丹青歎了口氣,目光悲憫的看向周圍那一雙雙依然帶着惶恐不安的眼睛,低聲道:“恐怕他們要熬過的不僅是這三月寒冬……”
青竹的心思玲珑自然知道李丹青話裏所指,她言道:“幽雲雖然得逞,但畢竟在四十年前元氣大傷,武陽兵強馬壯,朝廷想來不會置之不理。”
青竹的話當然有她的道理,隻是那位龍拓閻牙能夠隐忍數十年待在陽山尋覓機會,李丹青并不認爲這隻是一時沖動。
“但願吧。”他這樣言道,然後朝着青竹點了點頭,示意她在這處指揮衆人,自己則叫上的金流香與甯繡,走向那些孩童老人們被安置的地點。
天氣确實很冷,李丹青走過破敗的街道時,隐約看見檐腳甚至結出了霜。陣陣寒風襲來,收斂了法門的李丹青憑着自己這如今已經到了盤虬境的修爲,竟然也能感覺到陣陣寒意。
他皺着眉頭走到了大風院,被金家修繕過的大風院甚是堅固,雖然在陽山崩塌的波及下,也有大半院落土崩瓦解,但所幸還生得一些房屋完好。最關鍵的是,李丹青存放着大量米面的庫房都未有受到波及,其中的存貨倒是足以讓這些婦孺孩童支撐一兩日的光景。
加上大風院中還有一些寬闊的場地,李丹青便讓人搭了簡單的棚戶,讓老人孩子在這裏睡下。
一來是方便管理,而來也是害怕大風院的那些房子雖然暫時沒有坍塌,但保不齊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總不能讓孩子老人去冒這個險吧。
隻是這夜裏寒風乍起,倉促間搭起的棚戶擋擋夜風還行,但在這宛如寒冬臘月的寒風下,那棚戶的布料被掀起,幾個人都拉不住,寒風順着缺口灌入木棚中,地上躺着的老人孩子靠着一些單薄的棉被裹在身上,被凍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
金流香也皺起了眉頭,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沉聲道:“院長,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李丹青點了點頭,他沉吟了一會說道:“叫人砍些柴火來,對付着先把今晚熬過去,在從廢墟裏找些木闆,把木棚四周封一封,朝廷的人明日應該就能到,我們這麽些人,也确實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金流香點了點,言道:“嗯,我也讓尹叔去家裏求援,看看能不能帶些物資來,現在不僅僅是禦寒的衣物,食物、藥物都很短缺……”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看了金流香一眼,隐隐有些擔憂,但終究他還是沒有将這樣的擔憂宣之于口……
隻是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二人幾句,便要走出大風院,來到院門口時,他看着那座已經坍塌的小院。王小小經營的菜地早已被掩埋,再也看不到半點以往的痕迹。
李丹青不免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他唏噓的歎了口氣,整理好心情,準備離去。
卻忽然想到了些什麽,他心頭念頭一動,轉身走向那處坍塌的廢墟,尋着記憶來到了某一處,然後将上面的石料斷木一一翻開,最後從其中找到了一塊布滿灰塵的木牌……
那是一道令牌上面寫着——陽山谪仙劍君孫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