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昊陽頂上傾瀉而下,卷起漫天黃沙,遮天蔽日。
張囚的胸口被一柄長劍洞穿,他錯愕的低下頭,看着鮮血不斷湧出的胸口,他知道……自己的路走到了盡頭。
烈陽風暴卷起的砂石,宛如一隻出籠的兇獸,越來越近,苻堅王族的三人趕忙推開,而身形僵硬,體内生機飛速散去的張囚已經沒有力氣再躲避這烈陽風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渾身最後的氣力,轉頭看向身後。
那裏……
那個少年弓着背,咬着牙,嘴裏嘶吼着,用盡渾身氣力,将一隻腳邁上了烈陽神梯的最後一道階梯。
張囚将這番情形看在眼中,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意。
然後,下一刻。
烈陽風暴襲來,将眼前的一切場景都淹沒在了黃沙與烈陽中。
張囚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那已經無可避免的宿命。
可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橫在了他與那漫天風暴之間。
感覺到異樣的張囚睜開眼,他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子一顫:“王師兄……”
他這樣說道,烈陽風暴暫歇,王絕通朝着他微微一笑:“陽山的人,怎麽能死在陽山的星輝之下?”
張囚一愣,心頭一松。
但下一刻,眼前的男人朝着他咧嘴一笑:“我來送你吧。”
張囚的瞳孔陡然放大,下一刻,一隻手便伸入了他的胸膛,伴随着噗呲一聲悶響,那隻手,捏碎了他的心髒。
張囚滿臉錯愕的看着王絕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抱着無窮的困惑。
又有淚水從王絕通的雙眸中湧出,他渾然不覺,隻是伸出了手,将那灘宛如爛泥一般的血肉扔在了地上。
這時,那冉櫻三人也走了上來,其中的冉鈴神情興奮的看着王絕通,雙眼放光:“你就是龍拓氏的龍拓閻牙?”
“不得無禮!”一旁的冉櫻見冉鈴湊了上去,臉色一變趕忙言道。
說着又看向王絕通拱手道:“冉櫻見過王上!我們三人學藝不精,聖山基石被李丹青帶走,還請王上責罰!”
王絕通伸手拭去兩頰的淚痕,這才看向冉櫻,言道:“四十年了,苻堅王族終于又出了位得到熾血蓮花認可的英才,你爺爺泉下有知,想來也可瞑目了。”
冉櫻面露惶恐之色,似乎得到眼前之人這般寥寥數句的誇贊對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榮幸。
“謝過王上謬贊,當務之急是……”冉櫻說着擡頭看向距離此處還有百餘步的昊陽頂,那裏李丹青已經将另一隻腳也邁上了昊陽頂。
“無礙。”王絕通似乎看出了冉櫻的擔憂,他笑着擺了擺手,亦擡頭看向那處。
登上昊陽頂的李丹青,回頭看向身下,目光正好與王絕通相遇。
入目的場景,讓李丹青的心頭一顫。
他不僅看見了王絕通,也看見倒在地上生機斷絕的張囚。
還有面容冷峻的白素水,低着頭神情麻木
的王小小與白芷蘿。
李丹青忽然意識到——
陽山這趟渾水,比他想象中還要魚龍混雜。
王絕通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還是以往那憨厚模樣,但不同的是,又一輪烈陽風暴襲來,但這一次,那洶湧的風暴,在觸及到王絕通周身時,就像是遇見了某種難以抵禦的敕令一般,從中分開,給王絕通讓出了一跳到來。
他邁步朝着李丹青走來,速度不快不慢,卻帶着一股宛如排山倒海的威壓。
隻是看上一眼,李丹青的心頭便不絕亡魂大冒。
這他娘的真的要吾命休矣了嗎?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但他卻沒有多做停頓,在明白眼前這個家夥是十個百個李丹青加在一起,都無法對抗的事實下。
李丹青此刻的心頭便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将懷中的聖山基石放回昊陽壁!
這當然不可能改變什麽,更救不了他的性命。
但既然要死,也既然他們一心要毀了這東西。
那總歸不能兩邊好處都讓他們站了吧?
困獸尚且死鬥,他李丹青又豈能乖乖束手就擒?
……
心志一定的李丹青便沒了其他心思,他不再去看走來的王絕通,轉頭打量起眼前的情形。
昊陽頂并不大,十丈見方。周遭是一如既往的寸草不生,一片荒蕪,而正中央卻立着一個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刻滿了古怪的紋路,像是文字,可上面的每一個字眼,李丹青都無法認得。
但他大抵猜到了,這刻在上面的文字應該就是傳聞的中《昊陽歸息訣》。傳聞習得此法方才可能與陽山溝通,帶着陽山飛升。隻是日後許多年數代陽山山主都難以抵達昊陽壁,更不提感悟此法門。
李丹青記得這傳聞,他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幾步,卻并未感受到傳聞中排斥之力,反倒隐隐覺得那昊陽壁上的紋路中金色光芒流轉,就像是在……在呼喚他一般。
李丹青的心頭古怪,暗覺或許可能是自己懷裏帶着半邊聖山基石的緣故。
他也沒有時間再去多想,三步并作兩步走,便一路跑到了那昊陽壁的跟前。
他從懷裏取出那枚聖山基石,昊陽壁中頓時金光大作,他手中晶石内裏那團金色的火焰,也在這時躁動不安,就像是在回應昊陽壁上的呼喚一般。
說來神奇,李丹青在那一刻感覺手中的晶石好似擁有生命一般,他能感覺晶石中那團金色的火焰,在那一刻傳遞出來的興奮、急迫以及某種……眷念!
它想要去到昊陽壁中。
就像是離家數載的孩子想要歸家,就像是分别許久的戀人想要見到夢中人。
李丹青沒有猶豫,在那時便将手中的晶石摁向昊陽壁。
璀璨的金光頓時在二者之間爆開,卻又轉瞬戛然而止。
不是因爲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也無關什麽大道至簡,大象無聲。
隻是因爲在晶石就要觸碰到昊陽壁的瞬間,一隻手從一旁伸了過來,握住了
那聖山基石。
李丹青的臉色一變,順着那支手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個長相憨厚的男人,蓄着絡腮胡,穿着麻布衣,衣衫上沾着酒漬,身上散發陣陣酒氣。
他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樣。
“院長還是沒有聽我的話,趟了這趟渾水。”男人這樣言道,語氣中不無遺憾。
他的手微微用力,李丹青手中的聖山基石便在這時被他奪去握在手中。
李丹青下意識握住了背後朝歌劍的劍柄,但隻是一下便松了開來。他退去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的他,皺着眉頭問道:“爲什麽?”
“爲什麽?”男人輕輕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聖山基石,面露笑意。
“孫禹死前問我爲什麽,趙權死前也問我爲什麽,就在剛剛,張囚也想問。”
“我以爲世子是個不一樣的妙人,但看來也不能免俗。”
男人雲淡風輕間說出的字句,卻裹挾着讓李丹青心神震動的消息。
“你說什麽?”李丹青的雙拳握緊,目光直直的看着對方。
“不止是他們,山門外的那些弟子都死了,嗯……此刻你大風院的弟子們倒是還活着,但也隻是暫時而已。隻要……”男人說着看向手中晶石,晶石中金色的火焰不斷跳動,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一般,在不斷的沖撞着晶石,想要逃出生天。
“隻要我輕輕捏碎它,陽山的聖基一破,整座聖山都會坍塌,至少這烈陽神梯上的人,會無一幸免。”
“是院長你,害了他們。”
男人這樣說着,臉上帶着笑意,但兩頰又再次有淚水流下。
這是很古怪的場景,但李丹青卻沒有心思去細究男人的異狀,他目光在男人的身後掃過,苻堅王族、白素水、神志明顯渾噩的王小小與白芷蘿。這樣的組合讓李丹青隻能想到一個可能:“你投靠了幽雲?”
男人聞言伸手再次拭去自己兩頰的淚水,他一拍腦門,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言道:“慚愧,認識這麽久還沒有介紹過自己。”
“在下王絕通,當然,這隻是化名。”
“本命……龍拓閻牙!”
“嗯?”聽到這個名字的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神情駭然。
四十年前,幽雲的龍拓王族出了位英主,橫掃幽雲諸部,大軍一路南下,将連同應水郡在内的北境七郡收入囊中,雖後被武陽大軍擊退,但曠日持久的大戰至今讓武陽依然忌憚着幽雲這彈丸之地……
而那位龍拓王族的英主的名諱,李丹青若是未有記錯,應當就是……龍拓閻牙!
但四十年前,那位龍拓閻牙的年紀已經五十有餘,若是活到今日,應當已是百歲老人,可眼前這家夥怎麽看也隻有四十出頭……
男人将李丹青的驚駭看在眼裏,他微微一笑,又言道:“這個名字李世子或許不太認得,但另一個身份,世子應該很熟悉……”
“在下亦是永生殿……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