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好!大手一揮,竟然又給出了五十個名額!送給那些郢家的人!這事你有沒有和我們幾位院長商量過?”
遠遠的便聽到楊通的怒罵聲,李丹青的心頭一跳,示意大風院的衆人趕忙上前,一群人便走入了冬青院中。
剛剛邁入院門,便見楊通站在冬青院大門内的空地上大聲質問着張囚,身旁趙權與白素水分立左右。
隻是張囚的神情平靜,沉聲道:“楊院長當着這麽多弟子的面,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體統?你還敢跟我說體統?就你這趕着趟給人當狗使喚的架勢,哪裏還有半點體統可言?”楊通的暴脾氣李丹青是見識過的。以往楊通發難,李丹青都覺得他像跳梁小醜,但今日卻覺得這暴脾氣的楊通罵起張囚來,倒是有幾分可愛。
“楊通!”張囚頓時雙目瞪得渾圓,他直直的看着楊通,聲音也陡然拔高:“我見你經營春柳學院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願意與你計較!現在我是陽山的山主!我的決定輪不到你來質疑!”
眼看着楊通與張囚怒目相視,火藥味十足。
最擅長和稀泥的趙權自然很是事宜的把握好了時機,笑呵呵的走了上來言道:“二位,二位!都消消火!這這麽多弟子看着呢?這傳言出去,不是讓旁人看了我們陽山的笑話,什麽事,咱們都得商量着來……不是?”
趙權笑呵呵的說着,目光卻一轉看向了張囚,顯然意有所指。
“張師弟貴爲山主,要做些決定自然沒有問題。但總歸的給我們一個說法不是?”
趙權又言道,目光卻落在張囚的身上,語氣雖然輕松,但卻俨然已經擺出了一副逼宮的架勢。
張囚的臉色一寒,但還不待他說些什麽,一個聲音卻忽然從他的身後傳來。
“說法?趙院長好大的口氣!”随着那聲音響起,卻見郢離帶着一群少男少女朝着此處走了過來。那群少男少女,大都身着錦衣,那衣衫的做工一眼看去便是不凡,想來這群人應當便是雙方争吵中提到的那些郢家子弟。
郢離這樣說着邁步便走到了趙權的跟前,身後跟着的衆人亦是神情倨傲,顯然是不太将眼前的陽山衆人放在眼裏。
這倒是也并不奇怪,郢家在整個武陽朝都是風頭正盛,一時無兩,什麽人都巴不得巴結上郢家,這般世家出來的子弟又怎麽會瞧得上這沒落陽山的衆人?
“不知道的還以爲朝廷是把陽山山主的位置封給了趙院長呢。”郢離眯着眼笑道。
趙權的臉色一白,趕忙拱手道:“郢公子誤會了,趙某人可沒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僭越的朝廷的命令。”
“沒有嗎?”郢離負手而立,反問道。
“我看你們幾位這副架勢就是要把張院長架空了啊?怎麽?當初的孫禹可以把半個陽山都輸出去,到了張院長這裏,贈予幾個星輝之門的名額的資格都沒有了呢?”
“我提醒諸位!讓張囚代理陽山山主的位置,是陛下欽點的,諸位若是有些不滿,又或者覺得陛下用人不明,大可前往武陽城将你們的冤屈遞上去!那才是正道!在這裏興風作浪,我郢離可不答應!”
郢離畢竟是郢家的嫡長子,一番話說得是擲地有聲,讓在場的楊通與趙權都心頭一寒,不敢多語,生怕頂撞半句就會被扣上一個謀逆叛國的重罪。
“郢公子何必跟兩位師兄置氣,大家都是爲了陽山好,他們不理解好好說便是,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而這時,在一旁看了好一會戲的白素水忽然笑盈盈上前說道,她的身姿搖曳,直直的便走到了郢離的跟前,一雙眸子含着秋水直勾勾的看着郢離,那模
樣當真是千嬌百媚。
郢離見着如此美人,臉上的郁氣頓時消失大半。他也不在意衆人的目光,伸出手便攀上了白素水的腰身,将之抱了過來,正要說些孟浪之言。
“喲!這麽熱鬧啊!大家都在啊!”可就在這時,李丹青那吊兒郎當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郢公子自然不會忘記李世子的聲音,在聽到李丹青聲音響起的刹那臉色一黑,神情便陰冷了下來。
他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盯着李丹青沉聲道:“李世子這麽喜歡熱鬧,那就多看一會,明日一過,恐世子就再無這心思?”
“喲!這不是咱們武陽城的李世子嗎?怎麽到了應水郡後,就跟這些土裏土氣的當地人攪和在了一起,要不是公子出聲,我等還真看不出來是李世子呢!”而這時,郢離身後的郢家子弟也紛紛出言附和道。
“這大抵就是物以類聚吧?是什麽樣的人,自然就和什麽樣的人攪合在一起。”
郢家子弟們你一言我一語,神情得意的數落着李丹青連同着李丹青身後的大風院弟子們,也被他們一并算計在内。
大風院的衆人何曾被人這般奚落過,一個個頓時怒火中燒。
脾氣火爆的劉言真提着那把黑水刀便走上前來,大聲叫嚷道:“說什麽呢!?”
“這應水郡的人果然野蠻,動不動就要動刀動槍的,看樣子當年幽雲入侵時,在這應水郡中留下了不少蠻種,這些家夥才會和蠻子一樣,不堪教化。”一位臉色陰桀郢家子弟在那時言道。
這話出口就顯然不是簡單的針對大風院的弟子了,在場四大學院弟子中的大多數都在這時臉色一變,看向那郢家子弟的目光陰沉了不少。但即使心頭再多不滿,衆人卻也明白自己與郢家之間的差距,卻是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那郢家子弟自然都感受到了這一點,但他們卻并不在乎。
陽山如今已然是郢家的囊中之物,按照接下來的謀劃,這些陽山弟子大都會被遣散,而郢家會名正言順的入主陽山,眼前這些家夥不過蝼蟻。
一個人自然不會在意蝼蟻的憤怒。
劉言真雙目瞪得渾圓,做勢就要提刀上前。
但李丹青卻在這時伸手攔住了她,然後他眯着眼睛看向張囚問道:“所以,張山主準備把我陽山寶貴的星輝之門的名額,贈給這些把我們當做蠻夷的家夥對嗎?”
這話出口,張囚的臉色一變,李丹青的這個問題很妙。
妙在輕描淡寫間挑起了陽山幾院弟子被郢家子激起的怒火,衆人的目光在這時紛紛落在了張囚的身上。帶着憤怒,也帶着期待。
至少在大多數弟子的心中,他們還是希望身爲山主的張囚能夠爲他們主持公道。
張囚感受到了這些,他眉目一沉,惡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卻是半晌不敢說出半句話來,隻是在數息後看向郢離,希望這位郢公子能夠稍稍管束一下,自己的同族。
但郢離對此卻視而不見,隻是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對于郢家來說,張囚隻是一個棋子,一個用來将陽山收入郢家的棋子。
而作爲一個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聽話,日後郢家讓他做的事情需要比今日面對的還要複雜,也還要難以取舍。
今日這樣的情形,在郢離看來正好是試探,試探這位張山主能不能聽話,若是能,他當然可以再好好享受享受這聖山山主的“殊榮”,可若是不能,星輝之門過後,郢家就需要換一枚棋子。
郢離的反應是張囚始料未及的,他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想明白了郢離的心思。
意識到這一點的張囚,臉色陡然發白。
這對張囚來說也絕非一件輕松的事情,但他明白,走上了郢家的戰車,他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他沉下了臉色,低語道:“我做得決
定還輪不到你李丹青來指手畫腳……”
這話出口,便等于默認了自己一切聽命郢家的地位。周圍哪怕是冬青學院本院的弟子,都神情錯愕的看着張囚,顯然無法想象陽山的山主竟然懦弱到了這般程度。
衆人的目光,讓張囚的心頭生出一股巨大的屈辱感,而出于本能的,他将這份屈辱歸咎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他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一時間殺意奔湧。
但李世子卻依然神情自若,他搖了搖頭感歎道:“本院長終究還是低估了張山主……”
“這不要臉的本事啊……”
這話直白到了極點,話一出口,張囚的臉色漲得通紅,幾乎就要出手。
卻聽李丹青又言道:“對了,楊院長……上次那些潛入冬青院的永生殿奸細,交到秦郡守的手中,可有查出些就裏?”
楊通一愣,看着神情一本正經的李丹青,以他以往在李丹青手下連連吃癟的經驗來看,隐隐覺察到了什麽,他接過話茬言道:“這倒是沒有消息……”
“那這些郢公子的族人,有沒有盤查過呢?”李丹青又問道。
聽到這話的楊通眼前一亮,頓時想到了些什麽,但郢家衆人卻是勃然大怒:“李丹青你什麽意思?”
“我們怎麽會與永生殿有關系?”
“你敢誣陷我們,當真是不要命了?”
李丹青卻笑眯眯的言道:“陽山可是聖山,星輝之門是陽山的根基所在,張山主要給出星輝之門的名額我們管不着,但身爲陽山的院長,我們得先确保諸位之中到底有沒有混入永生殿的奸細……”
“以确保星輝之門打開之後,不會有意外發生,此事關系到陽山安危,也關系到我武陽社稷,可不能掉以輕心。”
“我看楊院長還是通知一番秦郡守,讓他派人好生審查一番!”
楊通自然會意了過來,秦承古對于陽山觊觎已久,郢家帶着朝廷的旨意忽然将張囚推到了這山主的位置,讓秦承古一時間有力無處使,但此刻李丹青的點撥正要讓秦承古有了由頭,要是能在郢家弟子中在尋到幾位與永生殿有關的人員,那說不得就可推翻郢家在陽山一家獨大的情況。
“李院長說得對啊!這事可不能馬虎!”楊通一拍腦門,甚是急切的大聲言道。
“李丹青!你未免太不把我郢家看在眼裏了!我郢家的人,也是你可以随便懷疑的?”一旁的郢離終于聽不下去,咬着牙低語道。
卻不知這話卻是正中李丹青的下懷,聽到此言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着暴怒的郢離有些驚訝的問道:“什麽意思?郢公子難道又要給人作保?”
這話一出,郢離頓時臉色難看,當初郢曲之事他尚且曆曆在目,李丹青這一問,頓時讓郢離有些遲疑。
更何況郢家确實出了個郢曲,朝廷對于永生殿的态度又是絕不姑息,雖然目前還未有因爲郢曲牽連到整個郢家,可若是他郢離強行阻攔此事,保不齊便會被有心人告上一個做賊心虛的罪名……
而李丹青卻很滿意郢離的表現,他又看向楊通拱手言道:“那就麻煩楊院長走上一趟了,這事事關重大,可不能馬虎。”
楊通眉開眼笑的應道:“自然自然。”
李丹青又說道:“一定要仔細盤查,怎麽也得審上個三四天吧?”
楊通又是一愣,卻馬上反應了過來,後天便是星輝之門打開的時間,審問個三四天,不管能不能查出什麽,都足以讓這些趾高氣揚的郢家人錯過星輝之門。
想到這裏,他立馬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這以往極不對付的一老一少,唱起雙簧來,卻是出奇的默契。
看得郢離與張囚在那時一陣咬牙切齒,但這一老一少卻是相視一笑,臉上分明寫着不打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