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尹千重駕着馬車,亦步亦趨的跟着,幾次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好開口。
金流香和尹千重都鬧不明白李丹青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些什麽藥,那個師子駒确實膽色不凡,但說到底也隻是一位琴師,而且還是一個脾氣很臭的琴師。
若說之前李丹青出于感激,将之邀請到了大風城二人也不覺有什麽異常,可上了馬車後,師子駒卻說他不習慣與人同乘,李丹青便拉着金流香下了馬車,準備走回大風城。
雖說如今金流香的修爲已是不凡,花上半日功夫走回大風城對于她而言倒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她多少有些不理解,爲何李丹青對這個老琴師如此看重,看他樂呵呵的樣子,似乎完全不擔心張囚成爲陽山代理山主的事情……
大抵是覺得事情太過古怪的緣故,金流香與尹千重終究還是沒有将自己心頭的困惑宣之于口,就這樣随着樂呵呵的李丹青一路走回了大風院。
因爲師子駒受不了颠簸的緣故,馬車走得很慢,回到大風院時,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大風院的衆人都完成了一日的修行準備睡下,聽聞這離開一天的李丹青回來,又一窩蜂圍了上來。
本想着詢問李丹青今日之事是否順利,可李丹青理都不曾理會他們,先是把老人服下馬車,又從廚房中尋了些飯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李世子破天荒的親自下廚,熱好了飯菜,給老人端了上來,吃飯時自己沒吃上幾口,卻一個勁的詢問老人吃得可還滿意。
那關切的模樣,可是比對待衆人時體貼了不知道多少倍。
衆人看得莫名其妙,小聲的詢問可能的知情人金流香,但顯然金流香所知道的一切并不見得比衆人多出多少,衆人聽聞了金流香口中的事情經過後,對于李丹青此刻的模樣自然更加的困惑。
隻是在聽聞今日發生的事情,尤其是不知所蹤的孫禹被暫時廢除山主之位,由張囚代理山主之位的消息後,衆人倒也沒有那般關心老人的身份,反倒是對于此事憂心忡忡了起來。
而這樣的事情自然需要李丹青來定下對策,但李丹青好似忘了這茬一般,在老人吃完飯後,又領着師子駒去到内院,爲他精心挑選出一個無論是内裏陳設,還是坐落位置都讓老人滿意的房間後,才放心離去。
“這是怎麽回事?不會是被吓傻了吧?”一群弟子也沒了睡意,聚集在一起猜測着李丹青這番古怪表現的緣由。
“院長還沒有懦弱到那個地步!”甯繡看了一眼給出這樣猜測的弟子,沒好氣的言道。
“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麽内情?”一旁薛雲也皺着眉頭說道,回頭看向金流香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漏掉的細節?”
金流香皺着眉頭搖了搖頭,說道:“确實沒有了,我還讓人專門去打聽了一番,那個師子駒就是一個尋常樂師,在冬青城生活了足足三十餘年,也沒有什麽離奇的背景更不是什麽隐世高人……”
聽到這話的衆人都沉默了下來,摸不準李丹青到底再想些什麽。
而也就在這時,一直久未發言的劉言真卻忽的跳了出來,她神情認真的言道:“那這麽說來真相就隻有一個了!”
衆人正一籌莫展,見劉言真神情笃定,紛紛眼前一亮看向對方。
劉言真卻在這時言道:“一定是院長移情别戀了!”
說着,劉言真還轉頭頗爲惋惜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薛雲,歎息道:“可惜就苦了薛師兄了!”
言罷,隻見她從懷裏又掏出了紙筆,嘴裏喃喃言道:“我正覺得進來的故事有些平淡,卻不想院長大人這就給我提供了新的素材!”
“這樣的驚天反轉,直接将二人之間的情情愛愛,升華到了三角虐戀!”
“還是院長會玩啊!”
劉言真這樣感歎着,便低頭開始在那書冊上奮筆疾書:“落魄院長初得勢,胸生心猿與意馬,不戀少年玉面郎,反覓古稀花甲翁!”
滿心期待的衆人聽聞這番話,頓時臉色古怪,心頭暗暗想道,放眼整個大風院,李丹青若是第一不靠譜的話,這劉言真便是緊随其後,深得其真傳之人……
“都在這兒幹什麽?這麽晚了還不去睡覺嗎?”李丹青的聲
音卻在這時忽然傳從衆人的身後傳來。
衆人一個激靈,紛紛在那時回頭看向李丹青,本有心詢問一番,但李丹青卻在那時擺了擺手,阻止了想要發言的衆人,說道:“好生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到時候吃過早飯,到演武場等我。”
說罷這話,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便獨自一人走入了自己的房中。
衆人心頭的心頭困惑,但卻對此也無可奈何,隻能帶着滿心的困惑與不安散去。
……
第二日一大早,一夜未有睡好的大風院弟子們早早的便來到了演武台,等着李丹青,衆人免不了一陣竊竊私語心底還是擔憂着張囚接任陽山山主的事情。
李丹青卻是将這皇上不急太監急的戲碼演到了極緻,嘴上說着要衆人早些到場,可自己卻睡到辰時過半方才被希溫君拉出了被窩,帶着睡眼朦胧來到了演武台前,面對衆人略顯擔憂的目光,李丹青打了個哈欠,随即才笑道:“本院長這還好端端的活着,别用一副我命不久矣的眼神看着我好嗎?”
“俗話說得好,隻有好人不長命,本世子是要活萬年的角色!”
放在以往這樣的話倒是能惹來衆人的一陣白眼,但此時此刻,衆人顯然沒有這樣的心思,反倒是看着李丹青的目光愈發的陰郁,年紀最小的侯玉甚至眼眶有些泛紅,帶着些許哭腔的問道:“他們……他們會把院長趕走嗎?”
“他敢!我讓爹把他張囚的骨頭給卸了!”聽到這話的劉言真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爹,在那時紛紛言道。
“青雲軍也不是吃素的!”甯繡眉頭一挑,也寒聲言道。
這番話倒是激起了衆人的心中堆積了一夜的憤懑,一時間你一言我一語,你出錢我出人,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爲這他們是在謀劃軍變一般。
李丹青有些頭大,他言道:“事情确實很糟糕,但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糟糕。”
“聖山的興衰關系着天下的興衰,陽山又位于北境門戶,雖說現在幽雲與我們武陽相安無事,但保不齊哪一天又會鬧出戰事,陽山之興衰便愈發的重要。依照武陽的律法,陽山山主失蹤多年,朝廷确實有資格爲陽山選定一個代理山主。”
“但說到底也隻是暫領山主之位,退一萬步講,就是真的他做了山主,也不能說趕我走,就趕我走吧?”
“本世子怎麽說也是皇帝欽點來陽山曆練的,他張囚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做忤逆皇上的事情不是?”
李丹青笑呵呵的說着,見衆人臉上的緊張之色稍緩,又才言道:“當然,自此之後,他尋我們麻煩的由頭大概會多少許多,譬如即将到來的星輝之門名額之事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握着十八個星輝之門的名額,若是到時候苻堅王族來挑戰,我們守不住這些名額,那他就有機會給我們扣上屎盆子了!”
“所以啊!你們若是還迷戀本院長這絕世容顔,想要和本院長長相厮守的話,從今日起,恐怕就得更加加倍努力修行了,不能讓張囚尋到半點由頭。”
本來聽着李丹青這番話,心安不少的衆人,聽到這最後的幾句話卻是紛紛臉色一紅,朝着李丹青翻了個白眼。
雖說這話有些無恥,但确實很是奏效的讓衆人心頭的擔憂打消了不少,場面上的氣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悶。
李丹青在這時朝着金流香點了點頭,金流香會意過來,便從懷裏拿出了一個藥瓶,将那十八枚凝火真陽丹分發了出去,瞥見此物的衆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便有人認出了這東西,當下發出一聲驚呼:“這是凝火真陽丹!”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頓時紛紛面露驚駭之色,此物之珍貴可不比尋常,隻有懸壺山可以煉制,并且每個月産出的丹藥數量也不過四五十枚的樣子,流出到市面上的便又是少之又少了!
“流香的父親爲我們尋來的,恩情記在心中便可,此物越早服用對日後修行的裨益越多,事不宜遲,今日便服用此藥,切記,丹藥入口之後,便屏息凝神,盡可能多的吸納丹藥的藥性,這樣一來,方才能将此物的功效發揮到最大。”李丹青說道。
衆人在短暫的驚駭後,紛紛朝着金流香遞去感激之色,金流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但随後衆人便在李丹青的指導下,紛紛吞下了丹藥,然後在演武台上,一字排開的盤膝坐下,盡可能的吸納藥
性。
這世上的丹藥越是上品之物,其中蘊含的藥力便越是磅礴,對于煉丹師而言,困擾他們最大的問題并非如何讓丹藥的藥性變大,而是如何讓丹藥體内的藥性能夠盡可能的被吸收。
諸如這凝火真陽丹,以大風院弟子的修爲,能夠吸收其中兩到三成的藥效,便已是極爲難得。
見衆人服下丹藥盤膝坐下,李丹青卻并未急着将丹藥吞入嘴中,反倒目光四處尋找這便看見了不遠處一位老人正悠閑的在一旁散步。
李丹青眼前一亮,笑呵呵的便走了上去。
“老先生好巧啊,你也在這處閑逛啊?”李丹青說道。
師子駒看了李丹青一眼,沒好氣的應道:“巧?世子将老朽的房間安排在正對着這演武台的方向,開窗便可見到此處的情形,不就是想讓老朽看到此番場景嗎?何來巧不巧之說?”
被師子駒一語道穿就裏的李丹青卻絲毫不覺羞愧,反倒笑着繼續言道:“先生看我大風院弟子同仇敵忾,萬衆一心之場景,有沒有覺得胸潮澎湃,想要撫琴一曲的沖動?”
聽聞這話的師子駒面露果然如此之色,他看向李丹青言道:“世人都說李世子是玩物喪志的無用廢物,我看世人都看走了眼,世子目光如炬,老朽在冬青城待了足足三十年,也未有人看出底細,世子是如何知道的?”
“我雖未見過柳參先生,卻聽聞過那把虎魄長琴的大名,先生雖然爲它裝飾了一番,但那音色奇異,暗藏金戈,隻有虎魄長琴才有這番韻律。”
“先生昨日彈曲,曲近于道,甚是玄妙,但我也隻是懷疑,畢竟柳參先生如今算起來應該已經年過九十,先生就算與他有淵源,也應該是其後人亦或者徒弟……”
“隻是覺得先生性子不錯,既然被逐出了冬青城,那不如來我大風院,我也好照拂一番,但懷抱長琴之後,那由兇陰山外的雉魂木鑄成的琴身質感,便讓在下肯定了這番猜測。”李丹青倒也不藏着掖着,索性便坦白道。
“世子倒是好算了。”師子駒眯着眼睛冷笑道。
李丹青呵呵一笑,又言道:“我這些弟子,可都是日後應水郡的棟梁之才,這凝火真陽丹極爲難得,若是先生能爲他們撫上一曲柳參先生所著的《天懸明鏡》,讓她們心神沉浸,多吸收幾分藥性,日後若幽雲與我武陽再起戰端,我這些弟子皆會上陣殺敵,她們今日境界穩固一分,日後可救之人便會多上不知多少!”
“柳參先生雖爲書生,卻一生憂國憂民,心系民生艱苦。”
“先生既得此琴,想必也得起真傳,既然承其衣缽,那何不爲他結下一道善緣?”
李丹青一番話倒是說得言辭懇切,末了又似乎害怕說服力不夠又言道:“我知先生不喜李丹青,你看,這枚丹藥我尚且未有服下,先生爲他們撫琴,隻結他們之緣,與李丹青無關,李丹青隻在一旁端茶送水,侍奉先生撫完此曲。”
一直無動于衷的師子駒聞言一愣,他看向李丹青,卻見對方倒是真如他自己所言,并未将那枚凝火真陽丹服下。
“世子爲了這些弟子,倒是盡心盡力。”
“我觀這些弟子,大都是些年輕貌美的姑娘,就是不知,你這般用心是爲了盡一位院長之責,還是爲博佳人一笑呢?”師子駒冷笑問道。
李丹青讪讪言道:“盡皆有之,盡皆有之……”
“這漂亮姑娘誰不喜歡,難道先生不喜歡嗎?”
師子駒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低聲道:“若是老夫再年輕個三四十歲,倒是還喜歡……”
李丹青聞言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先生如今六十有餘,年輕個三四十歲,就是二十來歲,二十來歲的時候喜歡二十來歲的姑娘,那也就是說先生現在喜歡五六十歲的婦人?”
說着,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事情的關鍵,他在那時趕忙看向不遠處的護院,大聲道:“來人,去把大風城離異守寡五十歲以上的老婦,都給先生尋來……”
本來對李丹青生出了些許好感的老人,聽到這話,險些氣血翻湧,氣昏過去。
他也顧不得年邁的身子,一腳便踹在了李丹青的屁股上。
“滾!”
“老夫彈琴時,不喜歡有人在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