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荒原。
一隻巨象從遠處的地平線上邁步而來。
他的巨足每一次擡起,每一次落下,都讓大地振動。
李丹青擡起頭看向巨象,從它巨大得宛如山脈的象足到他雄偉到足以遮蓋天際的身形。
李丹青的目光繼續上移,他看見了它粗大的鼻子,也看見了它巨大的頭顱,白色的皮膚如玉,雙眸如翡翠,閃爍着耀眼的綠光,眉心之間鑲嵌着一枚火紅色的事物,像是某種寶石,又像是一團洶洶燃燒的火焰。
他繼續擡頭,心神卻已經開始振動,他強壓下心頭的動蕩,咬着牙繼續看去。
他看見巨象背上馱行的世界,那好似是一座城鎮,卻雲層籠罩,看不清模樣,但莫名的是,那城鎮李丹青卻有些眼熟。
而就在這時,李丹青心神的動蕩已經來到極緻,他的身子一顫,眼前的幻象再次消弭。
李丹青從書房中睜開眼,他看了看手中的銅鑄的古書,搖了搖頭,面露苦笑。
從畫戟城歸來已經過去了四五日的光景,再處理完幾大學院的荒唐事後,李丹青也開始埋頭苦修。
幽雲苻堅王族的實力如何,李丹青已經從趙權的口中探了些底。
拿五年前那次星輝之門打開的經曆而言,苻堅王族派出的弟子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盤虬境修爲的武者,這樣的修爲已經接近甚至超出陽山天字号弟子的修爲。
而這還是因爲苻堅王族本身也有着類似于星輝之門的傳承之所,族中真正的精銳天才都在感悟族内的傳承,而被派來大都是旁系中的傑出弟子,可想而知,陽山比起那苻堅王族的底蘊差上了多少。
而由于挑戰的選擇權落在苻堅王族的手中,故而修爲明顯差上一籌的大風院衆弟子,屆時一定會成爲苻堅王族的挑戰對象。
李丹青面對張囚的挑釁,話雖然說得嚣張,但自己的心底可沒有底,他如今也才剛剛抵達紫陽境,比起那些勤練不辍的大風院弟子們尚且差上些許,更不提一個多月後需要面對的苻堅王族。
李丹青可不想到時候自己的弟子們在大殺四方,自己這個院長卻狼狽落敗。
那場景,單是想想,都讓李丹青有些無地自容。
這幾日李丹青倒是奮發圖強,每日都與弟子們一般勤學苦練,時不時也拉着薛雲實戰,當然這得在無人的地界進行,李丹青可不想被人看見自己被薛雲狠揍的場景。
而或許是經曆畫戟城之事,見過了武君級别對戰的大場面,李丹青的心境也有了些許變化,在觀想《白象馱天圖》時,反倒進展神速,如今已經看得神象的全貌,體内的白象也随着這樣的進步,成長到了一尺餘高,渾身氣機凝練,體内的血氣之力運轉也愈發的迅速,接連又打開了兩道脈門周圍的竅穴,修爲已經接近紫陽境中期。
隻是那神象背上的城池虛影,李丹青卻始終看不真切。幾日下來都被卡在這處,就感覺明明已經到了極限,卻始終
差上那臨門一腳。
這樣的感受着實讓李丹青有些惱火,他想到這處,擡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放亮。
李丹青想了想,索性邁步走出了房門。
這一出門便見王絕通提着個酒壺蹲在不遠處的雞窩旁,一邊喝上一口,一邊目光直直的盯着雞窩。
天色剛剛蒙蒙亮,院中除了正在交班的護院,到沒有其他人,李丹青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王護院……”
李丹青正要詢問,可剛剛出聲,王絕通便回頭朝着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李丹青一愣,還未回過神來,卻見王絕通伸手指了指雞窩,李丹青見狀也蹲下身子,湊了過去,看向那處。
隻見那隻被王小小取名爲小白的母雞正焦急的站在雞窩旁,盯着雞窩,窩中一顆雞蛋的蛋殼正在輕輕振動。
這是要孵出小雞了?
李丹青的心頭一驚,倒是有些好奇,長這麽大卻是真的隻吃過雞肉,沒見過雞出生。
他索性也蹲在了那處,看着那雞蛋的蛋殼不斷聳動,這個過程有些漫長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焦急,當然比其它更焦急的卻是一旁的母雞,它圍着蛋咯咯的叫個不停,像是在給蛋中的小雞鼓勁一般。
“你說這小白這麽着急,那爲什麽不直接幫它把蛋殼啄碎。”李丹青心頭暗暗想到。
咔嚓。
可就在這時,一聲輕響從蛋殼中傳來,蛋殼之上出現了一道裂紋,伴随着陣陣尖銳的小雞鳴叫聲,一道黃色的雞頭從蛋殼的裂紋中伸出。
但這小小的破口,還遠不足以讓雞崽出世,它有些焦急的擺動着腦袋,試圖撐大那個破口。
這個過程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緊張了起來,好在那雞崽還算争氣,又不消半刻鍾的光景那破口被它掙大了些許,它的一隻腳,也伸了出來,另一隻腳不多時也伸了出來。
剛出世的小家夥對這個明亮的世界充滿好奇,半個蛋殼還架在身上,便急匆匆的想要走上幾步,隻是那半個蛋殼的重量壓着,爬了兩步,便摔倒在地。小家夥的性子有些急躁,躺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叫個不停,幾次試圖翻滾着站起身子,卻都走不上幾步,就又摔倒在地。
李丹青看得好笑,可這時那王絕通卻忽然言道:“院長你看這雞崽,背上背着蛋殼自己卻不知道,隻會一味的用力想要站起身子,這尋不到辦法,空使勁,費再大的力氣也是白搭。”
“嗯?”聽到這還的李丹青這要應是,卻忽然心頭一震似有所感,他看向王絕通,卻見王絕通醉眼朦胧,似乎宿醉未醒,李丹青一時間也難以确認這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還是對方真的意有所指。
王絕通卻似乎并未感受到李丹青的困惑,隻是自顧自的接着言道:“隻有咱們這些站得高的人才能看得清他的症結所在,有時候就是這樣,看不清的東西換個角度,說不定就一目了然了……”
李丹青的臉色一變,他忽然又想到了那白象馱天圖中的幻象,他始終距離看清白象馱天圖的全貌隻差
上那臨門一腳,但白象巨大身軀上所馱着的城池到底是什麽李丹青卻始終看不真切,此刻男人的話卻像是點醒了李丹青一般,他始終站在白象腳下,又如何能夠窺探出白象身上的全貌?
想到這裏的李丹青似乎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困擾他多日的問題眼看着就要迎刃而解,李丹青多少有些急不可耐,他趕忙朝着王絕通拱了拱言道:“王護院在下忽然有要事要做,暫且告辭……”
可腳步方才邁出,那醉眼朦胧的男人,仰頭又飲下一口酒水,嘴裏幽幽說道:“但這做人和做雞不一樣。”
“雞身上馱着蛋殼,雖然一時取不下,但掙紮一會,蛋殼終究會碎。”
“人不一樣,每個人的身上都馱着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有些人馱得辛苦,走上幾步就被累垮,有些人馱得迷茫,一輩子都活得不知所謂。”
“我有時候就在想,既然每個人都一定要馱着些東西,那不如就馱上些自己在意的,自己想馱的東西。”
“這樣,既不會迷茫,也不會覺得辛苦,你說是吧?院長?”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愣在了原地,他的心神動蕩,那一瞬間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恍惚。
勿需拿出那副畫卷觀想,荒原之上,白象虛影再次浮現,他邁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朝着李丹青所在之地走來,李丹青看着那神象,身子卻緩緩升起,來到雲端,白象的模樣在那一瞬間被李丹青看得一覽無餘,從巨大的四足,到高昂的頭顱,翡翠色的眸子,以及那座背上的城池。
城池上的雲霧散去,那有些眼熟的事物,李丹青在這一刻也看得真切。
那不是城池,而是一座學院。
學院中人影錯落,來回行走,栩栩如生,每一個李丹青都喚得出名諱。
這是……
大風院。
這個念頭一起,神象忽然仰天長響,漫天的幻象化作一道流光湧入李丹青的體内,立在原地的李丹青身子又是一顫,随即他體内的白象,身形暴漲到三尺開外,背上也有一座學院浮現,他體内的氣血之力在那一瞬間猛然洶湧,第四道脈門周圍的十道竅穴在那一瞬間被洞開,然後第五道脈門……
直到第七道脈門周圍的竅穴被完全打開,他體内暴漲的血氣之力方才消弭,但這并不意味着結束,随着體内白象的成長,他體内血氣之力的運轉速度比起之前起碼快了三四倍有餘,日後修行起來的速度,想來會快出不少。
李丹青用了足足半刻鍾的時間,方才平複下體内的躁動,他的眉宇間一道神光一閃而過,随即在那時看向男人,他知道自己這番際遇全是王絕通一語點醒。
佛家言,醍醐灌頂,不外如是!
他鄭重的看向男人,朝着對方拱手一拜,言道:“謝過前輩指點。”
聽聞這話的男人,擡起頭迷茫的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院長在和誰說話?”
“在下隻是喝得多了些,說了些瘋言瘋語,院長可不要見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