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李丹青皺眉問道。
那聲音從一開始的窸窸窣窣,到數息之後,從各處傳來,隻是眨眼的光景那些哀嚎聲便在這畫戟城中響徹不絕。
“打鐵聲!我又聽見了那打鐵聲!”夏弦音沉聲言道,臉色有些難看。
“去鐵匠鋪!”李丹青說道。
夏弦音點了點頭,二人便在這時轉身快步朝着那處走去,大抵是太過焦急的緣故,故而二人都未注意到,徐煉并未急着與二人一道趕往那處,他隻是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嘴角忽的上揚,嘴裏喃喃道。
“你說的沒錯。”
“這世上萬千事,唯義最易負,唯恨最入骨。”
……
李丹青與夏弦音趕到鐵匠鋪時,周珏與姬師妃也察覺到了異樣,與二人幾乎在同時一件來到此處。
“怎麽回事?”聽着耳畔傳來的打鐵聲,李丹青趕忙問道。
剛剛到達此地的姬師妃與周珏都眉頭緊皺,顯然對于此刻到底發生了什麽,二人同樣說不真切,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回應李丹青的詢問。
得不到回應的李丹青隻能看向鐵匠鋪的方向,今日在衆人打鬥中被毀壞的鐵匠鋪,此刻被人用簡陋的布棚遮掩着,衆人并看不清其中的情形,隻能聽到陣陣打鐵聲從那其中傳來。
铛!
铛!
铛!
那聲音響徹不絕,一下又一下,就仿佛是有人提着一個巨大的鐵錘,不斷敲擊在衆人的心頭一般。
而随着每一下打鐵聲的響起,城中百姓的嘶吼聲也愈發的劇烈與洶湧。
就好似,此刻的他們正在承受着某些巨大的痛楚一般。
“是天魔離兇功!”李丹青正在困惑于眼前的一切時,一旁的周珏忽的輕聲說道。
“嗯?”從未聽過這個辭藻的衆人都在這時面露困惑之色,轉頭看向周珏,卻見這時的周珏眉頭緊皺,臉上的神色凝重。
似乎感受到了衆人的目光,周珏在這時言道:“兇刀極惡是我當年在兇陰山外得來之物,不知存在幾多年歲,被一同放在一旁的還有一本魔功,便是天魔離兇功。”
“當時我并不知曉此物到底是什麽東西,直到将天魔離兇功看罷,我方才東西此物。”
“此物生來便是一把刀的刀坯,需要配合這天魔離兇功打造,二者相輔相成,天魔離兇功大成之時,也就是極惡刀出世之時!”
“而極惡刀在成刀之日,依照着天魔離兇功的記載,需要以數萬生魂爲祭,生魂的數量越多,這把刀成刀之後的力量也就更強大,施展天魔離兇功,便是爲了爲此刀抽取生魂,助它出世!”
“而這個法門太過惡毒,除了我以外,知曉的也就隻剩下……衛骧了。”
其實當着打鐵聲響起的時候,衆人的心底都早已有了答案。
但對于周珏而言,這個答案卻太過殘酷了一些……
就在衆人心頭如此作想之時,一個聲音卻忽然從衆人的身後傳來。
“怎麽回事?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麽?”衆人一愣,紛紛回頭看去,卻見衛骧正火急火燎的朝着此處趕了過來。
見到這番情形的衆人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周珏卻在這時問道:“這天魔離兇功你還傳于了誰?”
衛骧聞言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麽,言道:“是阿蒛!”
“都怪我!當初我被迷了心竅,一心隻想打好這把刀,想着若是刀
成之日,必然又天地異象叢生,保不齊會引來有心之人的忌憚,故而便将這天魔離兇功傳給了阿蒛!”
“以防屆時,我被人拖住了手腳,阿蒛還可以爲我打刀!”
“今日她本來已經在收拾行李了,可我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将這位李公子的身份告訴了阿蒛。”
“這孩子性子犟,估摸是知道李公子是仇人之後,所以想要打好這把刀,爲父報仇!”
這番說辭聽上去倒是并無什麽大的纰漏,但其中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一些,衆人一時将信将疑。
衛骧卻好似并未看見衆人狐疑的目光一般,而是擡頭看向周珏,帶着疑惑問道:“現在怎麽辦?先生有辦法嗎?”
“天魔離兇功一旦施展,想要停下來,隻有以同樣的法門将其逆轉,但這個過程中極爲兇險,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讓這位衛蒛姑娘死于非命。”
“先生!不可啊!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阿蒛!我在這世上如今就隻有她一個親人了,這七年來我們相依爲命,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是好啊?”衛骧頓時面露驚懼之色。
“這樣吧,我去施法逆轉這天魔離兇功,你在一旁給她灌送靈力,護住她的心脈,或許能爲她謀得一線生機……”
聽到這話的衛骧連連點頭:“一切都聽先生的。”
一旁的李丹青在那時皺起了眉頭,雖然衛骧那臉上的急切之色不似作假,但李丹青總覺得事有蹊跷,今日衛骧還對于鑄刀之事耿耿于懷,到了晚上似乎就徹底放下了,這其中的轉變快得着實讓李丹青有些不安。
“先生,要不要讓女魔頭陪你一起,也好幫襯一二。”李丹青出言說道。
衛骧的實力擺在那裏,以他亦或者夏弦音的修爲,并起不到什麽作用,也隻有姬師妃或許能防備一二。
但周珏聞言卻在這時搖了搖頭:“天魔離兇功陰邪無比,不善此道之人入了其中,不僅幫不到忙,反倒會被其力所傷,小友這份好意在下心領了。”
“諸位就在這門外候着吧,此番異象,說不得會招來些什麽不速之客,諸位有心,屆時幫在下應付一二,那便是感激不盡。”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皺了皺眉頭,但對方已經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李丹青自然也沒有了再多言的必要,他雖然心頭不安,但卻也沒有實際的證據能去證明什麽,更何況周珏與衛骧那是有百年交情在的,自己說到底也隻是個外人,總不能因爲自己的些許直覺,就阻攔此事吧。
……
周珏交代完此事,便帶着衛骧走入了那鐵匠鋪中。
鋪中,隻見那衛蒛手持鐵錘,雙目通紅,嘴裏念念有詞的說着:“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同時,将手中的鐵錘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那漸漸露出真容的刀坯之上,每一下鐵錘落下,都在那被燒得火紅的刀坯之上敲出陣陣火星,火星四散,墜入腳底,卻并不散去,而是化作液體一般的事物彙集在衛蒛腳下,短短一刻鍾的時間,她的腳下便已經鋪上了一層那樣的東西,她仿佛矗立血池之中。
而穹頂之上烏雲翻湧,陣陣黑氣從畫戟城的四處湧來,彙集在烏雲之中,雲層旋轉,形成漩渦,随着黑氣的湧入,底部的漩渦中心不斷朝着下方靠攏……
“阿蒛!”瞥見此景的衛骧心頭一驚,大聲的喚道,但此刻的衛蒛卻早已聽不到旁人之語,隻是繼續打刀,嘴裏繼續自語着那惡毒之語。
“先生!快快施法!晚了,阿蒛就沒救了!”衛骧擠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那時大聲催
促道。
周珏深深的看了衛骧一眼,隻是一眼,卻讓衛骧臉上的神色一滞,但下一刻周珏便笑道:“莫急,我這便施法!”
他這般說罷,并無任何遲疑,隻見周珏的雙眸一沉,周身的衣袍猛然鼓動,一股陰冷的氣息從他體内溢出,化作滾滾黑色的氣流湧向衛蒛。
在那股氣息與衛蒛的氣息連成一片時,周珏便可施展那天魔離兇功,将衛蒛施展開的天魔離兇功逆轉,但這個過程就如周珏自己說的那般,極爲兇險,但凡出現半點纰漏,不僅衛蒛會死于非命,周珏自己也會身處險境。
見周珏毫無遲疑的将這法門施展開,衛骧的眸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但下一刻,濃郁的戾氣便将這抹遲疑給遮掩。
“是先生待我不義!”
“莫怪衛骧不念舊情!”衛骧遮掩自語道,随即天魔離兇功也在這時被他施展開來,隻見他一掌拍出,重重的轟在了周珏的背上。
周珏對此毫無防備,當下臉色一白,身形僵直,嘴裏一口鮮血噴吐而出,周身的氣機也在這時收斂,而一旁被周珏以天魔離兇功鏈接的衛蒛也受到了影響,她的身子直直栽倒在地,嘴裏也噴出一口鮮血,眸中的兇厲之色退去,卻是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神色猙獰的衛骧。困惑與驚恐彙集在少女的眸中,她無法理解爲什麽衛骧會這樣待她。
“你果然還是沒有放下。”周珏捂着自己的胸口,臉色蒼白的看着衛骧,嘴裏如此言道。
“先生有大智慧!心思豁達,什麽事想得明白,想得透徹。但衛骧本就是個粗人,我隻知道,我的妻兒,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姬家人的手上!”
“我要報仇!除了報仇!我什麽都沒有了!”
衛骧大聲的怒吼道,他周身的黑氣滌蕩,穹頂之上烏雲卷起的漩渦翻湧愈發的厲害,就仿佛是在回應他,那放在石闆上的刀坯亦在輕顫,像是呼喚,又像是在焦躁的等待。
衛骧低下身子,撿起了鐵錘,一步步的走向那刀坯。
“阿骧!不要一錯再錯了!這隻會讓更多的人遭受苦難,讓更多的百姓體會你當初失去妻兒的痛苦!天下會因此蒙難!”
“天下人與我何幹?我衛骧隻在乎我的妻兒!隻在乎我的父母!”衛骧怒吼道,邁向那刀坯的腳步越發的堅定。
“那這位姑娘呢!她呢?你将她置于何地?”周珏見狀又大聲言道。
衛骧一愣,轉頭看向衛蒛,衛蒛的雙目通紅,在那時既畏懼又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看着他。
衛骧遲疑了一息不到的時間,下一刻他笑了起來。
“她?”
“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我從撿到她那刻起,便把天魔離兇功注入她的體内,就是爲了以防萬一,隻是不想,先生會是那個意外。”
這話出口,衛蒛眸中的光彩頓時熄滅,她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抽幹了精氣一般,沒了魂魄。
衛骧滿意的看着這幅場景:“武陽的子民,都該死!”
他這樣說着,手中的鐵錘高高舉起。
铛!
伴随着一聲悶響,落于刀坯之上。
那一刻風雲變幻,壓于城頭的黑雲猛然翻湧,墜入那鐵匠鋪中,湧入刀坯之上。
刀坯輕顫,鬼哭之音響徹,畫戟城天色驟暗,寒意席卷。
仿佛有一個遮天巨手,在那時伸出,将整座城池拖入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