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護院清一色的都有盤虬境大成的修爲,爲首的統領喚作甯白河,據說是甯煌戟的義子,修爲更是抵達了星羅境,年紀不過三十歲出頭,就是爲人冷冰冰了一些,除了甯繡,旁人與之閑聊,他都惜字如金。
有了這些護院,大風院倒是安生了許多,至少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再來鬧事。
并且這些家夥都出生軍伍,手上的修爲那都是與人真刀真搶打出來的,且不說修爲高于學院的弟子,就是他們将境界壓制在與衆人一般的境地,也可輕松取勝。
而有這些家夥作爲大風院弟子的陪練,對于學院弟子在實戰方面帶來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一切似乎都在這時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他們隻要按部就班的修行,等到三個月之後夏至之時,便可前往星輝之門,李丹青的手上有足夠的名額支撐所有學院的弟子都前往那處,接受星輝洗禮,那之後,弟子們的修爲必然會再次精進,大風院也算真的站穩了腳跟。
但李院長似乎并不高興,此刻的他正倚在欄杆上,看着冬盡之後這大風城中第一場豔陽高照,神情憂慮。
“少主發什麽呆啊?”希溫君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輕聲問道。
“唉……”
李丹青面色惆怅,他歎口氣,欲言又止。
希溫君見狀不免皺起了眉頭,她輕聲道:“少主有何煩憂不要憋在心底,大可告訴青竹,無論是什麽,青竹都會與少主一起面對的。”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又歎了口氣言道:“小青竹啊……你說那些金家送來的姑娘們,本世子不要她們,她們回去會被送到哪裏?”
“都是些苦命人,尤其是那個穿紅衣服的,你看那身段,胸大屁股也大,肯定很能吃,去了别人家指不得要捱饑受餓……”
“要不,咱們把她接回……”
李丹青這樣說着,卻忽然覺得眼前的豔陽不再那般溫暖,一股寒意席卷。
李丹青打了個激靈,隻見身旁的希溫君面帶笑意,雙拳卻握得咯咯作響,嘴裏冷冷的說道:“少主可還真是心懷天下,博愛衆生啊……”
李丹青暗道不好,趕忙賠笑言道:“也不算博愛……隻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少主要心懷天下,可不能光靠嘴想,得有那個本事,說起來自從回到大風院少主這幾日修行都有些懈怠了,不如讓青竹陪少主好生練上一會。”希溫君眯着眼睛這般言道。
此刻她眸中閃着的寒光,那要挾私報複的意思幾乎寫在了臉上。
李丹青可不傻,他的腦袋在那時宛如撥浪鼓一般搖晃個不停,嘴裏連連說道:“不了不了,本世子今日身體不适,明日再……”
而這時劉言真不知爲何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恰好聽見李丹青這番話。
她站定了身子,看着李丹青,驚喜言道:“院長你不舒服啊?”
李丹青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說道:“舒服是不舒服,但你這麽高興是幾個意思,等着本院長死了,你好繼承咱們大風院?”
劉言真連連擺手言道:“不是不是,是蘇橙蘇白兩個家夥在院門外求見院長,既然院長不舒服我就讓他們回去吧,省得蘇橙那個壞女人破壞院長與薛師兄之間的關系!”
劉言真這般說罷,轉身蹦蹦跳跳的就要走向院門方向。
“等等!”李丹青卻在那時伸出了手,大聲說道。
這話出口,希溫君與劉言真蓦然轉過頭,殺機騰騰的看着他。
李丹青頓覺人世多艱,言不由衷。
但想着之前那些被他違心拒絕的女子之後的“悲慘遭遇”。李世子還是咬着牙,硬着頭皮言道:“本世子确實有些不适……”
“但蘇家姐弟不遠萬裏而來,想來一定有要事相商,很可能是事關陽山興衰亦或者武陽社稷的大事!”
“本世子深受皇恩,豈能因公廢私!快去請蘇橙姑娘進來!”
……
希溫君一臉嫌棄的看着對着一杯茶水梳理着自己頭發的李
丹青,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這李丹青這般打扮過了。
“蘇姑娘裏面請!”這時劉言真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李丹青一個激靈趕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還從桌上掏出了一本書,一臉認真的看了起來,隻是……拿反了。
不過李世子顯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中,對此毫無察覺。
很快,撇着嘴一臉不高興的劉言真便領着蘇家姐弟走入其中。
蘇橙今日穿着一身青衣,一頭秀發垂于腰間,臉上畫着淡妝,清秀卻不失去美豔,恬靜卻又引人入勝。
相比于明顯精心打扮過的蘇橙,蘇白身上的裝束便顯得随意了幾分,但俊秀之氣卻是遮掩不住。
“李院長多日未見,可還安好。”走入房中,蘇橙便在第一時間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禮,一旁的蘇白并不做聲,隻是跟在自己阿姐的身旁。
李丹青見狀,好似方才知曉蘇橙到來一般,他放下手中的書看向蘇橙,面露驚喜之色:“蘇姑娘怎麽有空來此,也不通知一聲,丹青在院中随便慣了,這番拙劣打扮讓姑娘見笑了。”
劉言真與希溫君看了一眼換了一身錦衣的李丹青,在那時很是默契的同時翻了個白眼。
蘇橙抿嘴一笑:“世子風采奪目,何須衣衫襯托。”
“胸有乾坤之人,氣宇自然錦繡。”
被這般誇贊的李丹青可絲毫沒有羞愧之感,他連連點頭:“姑娘說的是……本世子這一肚子裏全是乾坤錦繡!”
“臭不要臉。”劉言沒好氣的嘟囔了一聲,對于這蘇橙壞女人的定義又深刻了幾分。
蘇橙當然聽見了這話,卻狀若未聞,她言道:“那日相見,世子曾說自己對音律也有所研究,知己難覓,故而蘇橙今日冒昧到訪,還請世子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李丹青連連搖頭,樂呵呵的說道。
蘇橙聞言颔首點了點頭,将背上背着的古琴取了下來。
“古人說以琴會友,不如就讓小女子爲世子彈奏一曲,請世子品鑒品鑒。”
“好好好!正有此意。”李丹青又連連點頭,随即咳嗽兩聲,言道:“那啥,溫君、言真,你們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聽說小黑要生了,你們不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小黑是隻雞!這世上還有雞能難産的!?況且它還是隻公雞!”劉言真不滿言道。
“二位姑娘不用擔心,小女子今日前來隻是爲了音律之事,況且家弟還在此,二位大可放心。”蘇橙淡淡一笑,在這時言道。
希溫君卻眉頭一挑,聽出了些弦外之音,她索性走上前去拉起了憤憤不平的劉言真,朝着蘇橙颔首道:“那姑娘就請自便。”
說罷也不管劉言真如何不滿,生生的便将之拉出了房門,末了還将房門關上。
此刻房間中就隻剩下了李丹青與蘇家姐弟,将古琴在木桌上擺好的蘇橙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蘇白,蘇白心有不甘,但還是退到了屏風外。
李丹青見她有意支開蘇白,不由得眯起了雙眼,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蘇橙微微一笑:“家弟身子不适,就讓他在一旁休息一會,世子不會介意吧?”
李丹青臉上的笑意更甚,他點了點頭言道:“自然,自然。”
蘇橙得了回應,便在那時深吸一口氣,伸手撫琴。
悠揚的輕聲便在那時于這房門中響起,李丹青面露迷醉之色,伸手輕輕拍打着案台,附和着琴聲。
很快一曲終了,蘇橙撫琴停弦,然後看向李丹青:“世子覺得這曲如何?”
“姑娘所彈的可是琴師柳參所著的《魚兒羨》?”李丹青問道。
蘇橙颔首點頭:“世子見多識廣,也聽聞過此曲?”
“相傳琴師柳參不僅在音律方面頗有造詣,在棋道之上也堪稱國士,當年在白子山與棋道宗師彥霓裳手談,二人于白子山巅星羅棋盤上對弈三日,不分勝負,最後柳參以一子之差落敗。”
“随後便著成了這首《魚兒羨》。”
“縱觀柳參一生,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雖是書生,胸中卻有金戈,所著之曲所着之畫,無一不是壯麗山河,内含乾坤
之物。”
“唯獨這首《魚兒羨》曲調柔美,如少女情愫,如少年心思,細膩婉轉,妙不可言。”
“世人都說,三日對弈,柳參本可不敗,卻是動了情思,故而最後一手落子有誤,方才讓彥霓裳赢了一子。”
“這《魚兒羨》便是柳參暗露仰慕的情曲。”
李丹青娓娓言道,對于這風流韻事,倒是如數家珍。
蘇橙聞言,說道:“想不到此曲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蘇橙天資愚鈍,這首《魚兒羨》恐不及柳參前輩萬分之一。”
“當然不及。”李丹青的聲音陡然一沉,如是言道。
蘇橙一愣,顯然對于李丹青這忽然的直白之言毫無預料。
卻聽李丹青在那時再言道:“《魚兒羨》是情曲,是柳參的愛而不得,是發乎于情的滾燙如火,是止乎于禮的恭敬如賓。”
“我聞善琴者,操千曲而後曉聲,姑娘對于《魚兒羨》的理解隻流于表面的琴譜,卻不知其真意,故而聽上去柔綿婉轉,内裏卻空空如也。”
蘇橙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應對李丹青的挑剔,她低下了眉頭沉默了一會,又才言道。
“小女子才疏學淺,讓世子見笑了。”
“不至于。”李丹青卻擺了擺手:“姑娘的技巧無可挑剔,隻是男女之愛,未曾經曆自然不肯懂得,也更難以理解柳參當年的心境。不過,我倒是從姑娘的琴聲中聽出了别的東西。”
蘇橙眨了眨眼睛,問道:“何物?”
“求。”李丹青吐出了一個字眼,然後又道:“一種迫不及待的求。”
蘇橙聞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世子慧眼如炬,小女子這點心思終究瞞不過世子。”
說到這處,她又沉吟了會,随即咬了咬牙,言道:“既然世子點破,蘇橙也就不遮遮掩掩,今日前來,蘇橙卻有一道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卻要相請,想來事出有因,那便說說吧。”李丹青意味深長的笑道。
蘇橙卻在那時起身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伏首跪下:“蘇橙想請世子賜予家弟一枚烈陽真火!”
“烈陽真火?”李丹青聽到這話,嘴角上揚,他的一隻手張開,金色的火苗頓時在他手中跳動,房門之中也随即金光璀璨。
蘇橙感受到了那光芒,她擡起頭看向李丹青的掌心,眸中的急切之色更重了幾分。
“這可是個好東西,可我爲什麽要給你呢?”李丹青問道。
蘇橙擡頭看向李丹青,眉目凄苦:“實不相瞞,家弟自小患有怪病,先生說隻有至陽至剛的烈陽真火方可續命,故而我姐弟二人不遠萬裏拜入陽山,卻不想陽山早已無此物,聽聞世子得仙人入夢得此神物,故厚顔前來相求。”
李丹青聽聞此言卻是臉色平靜:“我不關心原因,我是在問你,爲什麽要給你!”
“或者說,你憑什麽東西從我這裏換走此物。”
蘇橙的臉色一白,在那時咬了咬牙,艱難的吐出一個字眼:“我。”
“你?”
“是的。我!”蘇橙繼續道:“隻要世子願意賜下此物,蘇橙願意爲奴爲婢終身侍奉世子!”
李丹青伸出的手掌在那時握緊,璀璨的金光頓時消散,蘇橙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卻見李丹青在那時站起身子,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他直直的看着她,目光遊離,上下打量,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在衡量她的價錢。
“實不相瞞,自從上次在學院見過姑娘,我便一直對姑娘念念不忘。”
聽到這話的蘇橙,心中稍定,她趕忙說道:“世子隻要願意,蘇橙随時都是世子的。”
“不急。”李丹青卻笑道:“姑娘知道我爲何對你念念不忘嗎?”
“爲何?”蘇橙問道。
“姑娘身上有種味道。”
“什麽味道?”
“一種……”李丹青喃喃言道,那伸出去的手忽然化指爲抓,死死的掐住了蘇橙的頸項,他眯着的眼縫中在那時寒光乍起,殺機奔湧。
“一種永生殿中,屍骨堆積出來的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