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後,林中的樹葉凋零,李丹青的腳踩在堆積着落葉的林間小路上,發出陣陣沙沙的脆響。
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頭看向身後,輕聲言道:“二位跟了很久了吧。”
這話出口,林中寂靜。
李丹青卻并不着急,隻是轉身站在原地,安靜等待。
約莫十餘息的光景之後,兩道黑影從密林的兩側緩緩走出,來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其中一位身高七尺開外,體型壯碩之人看向李丹青沉聲問道:“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李丹青笑了笑:“二位不會是以爲自己跟蹤人的本事真的與說書先生故事裏的飛賊一般厲害吧?”
那壯漢聞言臉色有些難看,身旁身形稍稍瘦弱一些之人也聽出了李丹青話裏話外的嘲弄,他看向同伴言道:“大哥,别聽這小子扯犢子!咱們把他抓回去再好生收拾他!”
壯漢聞言點了點頭,陰沉着臉色與同伴一道便成犄角之勢的朝着李丹青靠了過來。
面對這忽然到來的兩位不速之客,李丹青倒是表現得極爲淡定,他站在原地笑道:“宇文冠呢?怎麽就當起了縮頭烏龜,派你們兩個雜魚就想來抓本世子?”
李丹青一語道破了二人的目的,讓二人的身子一頓,眸中多少泛起了些許遲疑之色。
李丹青将二人的這般神色盡收眼底,他眯眼說到:“本世子可是重臣之後,依照着咱們武陽朝的規矩,襲殺重臣之後,可是死罪,就是不知道宇文冠給你們的報酬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們所冒的風險。”
這話出口,二人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李丹青眸中的神情的玩味,但那二人卻在短暫的驚詫之後,回過了神來,爲首的壯漢爆喝言道:“你少在那裏胡言亂語,今天你要麽跟我們兄弟二人走上一遭,要麽就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一旁的同伴聞言也反應了過來,收起了心底在方才泛起的遲疑,與壯漢一道朝着李丹青圍攏過來。
“唉。沒那麽傻嘛。”
李丹青在心底歎了口氣,神情有些懊惱。
但下一刻,他眸中的光芒忽的變得淩厲了起來。他的手伸出握住了自己背上那把鎏金重劍的劍柄,厚重的劍身劃過劍鞘的内壁,發出一陣沉悶的低吟。
重劍出鞘,李丹青單手持劍直直的劈向沖殺在最前方的那位壯漢。
這二人都是宇文冠的心腹,這幾日跟在宇文冠的身旁多多少少是見識過李丹青的本性的,無非就是一個靠着家世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沒了家世上的依仗,那就隻能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故而二人都萬萬沒有想到李丹青真的敢出手反抗,在那大劍砸來的檔口,壯漢一愣,回過神來之後趕忙側過身子,躲過了襲來的重劍。
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壯漢轉眸看向李丹青,卻并不急着出手拿下對方。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李丹青的出手雖然在他的預料之外,但這毫無技巧可言的揮劍,劍勢一起,出劍者的意圖便昭然若揭,哪怕有些倉惶,但壯漢還是極爲輕松的避開了李丹青這一劍。
“李将軍縱橫天下的本事
,世子殿下好像連一點皮毛都沒有學到。”壯漢眯眼笑道,語氣嘲弄。
一旁身形稍稍消瘦的同伴,也在這時說道:“不過是個廢物而已,師兄何必與他廢話,咱們還是快些把他抓回武館,免得夜長夢多,讓那個少司命給尋到了可就麻煩了。”
顯然李丹青之前的那番話也并非毫無作用,這身形消瘦的同伴便多少有些擔憂東窗事發後的代價。
壯漢聞言陰沉着臉色點了點頭,言道:“既然世子殿下不肯應允我們的盛情相邀,那在下也隻能得罪了。”
二人看向李丹青,卻見那李丹青自從方才那一劍失利之後,便一直低着頭站在原地,眉頭緊皺。
二人不疑有他,隻當是李丹青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案闆上的魚肉的後的挫敗感所緻,二人正要出手,卻聽李丹青喃喃自語道:“爲什麽呢?”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李丹青自語道,頭卻忽的擡起看向壯漢,目光困惑的問道:“你是怎麽躲過這一劍的?”
大抵是此刻李丹青的态度太過一本正經,以至于被追問的壯漢在那時都是一愣,在好一會之後,他回過了神來,冷笑道:“就是随便尋一個娘們,揮出的劍招也得比世子快出幾分。這世上的人可不是握着劍,就能有殺人的本事。”
“世子出生高貴,以往當然沒有機會學得這些本事,而至于這以後嘛……”
壯漢說道這處有意一頓,看向一旁的同伴,二人的目光對視,眸中皆是露出了得色,他這時方才有意拉長了聲線繼續道:“恐怕跟沒有這個機會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李丹青就是再蠢也應該明白自己若是被擄到永安武館,會遭受到怎樣的折磨。
但壯漢二人想象中李丹青大驚失色甚至跪地求饒的場景卻并未出現,甚至李丹青的臉上連半點神情變化都未有出現。
他依然立在原地,低着頭,皺着眉頭,思慮着些什麽。
“不對。不對。”
“我的劍招當然不算快,但那也得因人而異,你們兩個都也是金剛境初期最多堪堪到中期的武夫,想來一開始對于我也多有輕視,有心算無心之下,不應如此輕易的被你躲過去的。”
李丹青就好像并沒有聽見那壯漢的話一般,低着頭自顧自的說個不停。
永安武館中的二人聽得是雲裏霧裏,互望一眼,心底暗道這位世子殿下莫不是已經被吓得癡傻?
但這樣的念頭剛起,李丹青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那如果我這樣做呢?”
李丹青這樣說着,那二人還在困惑,卻見李丹青握着重劍的手卻再次高高舉起,然後與之前一般直直的斬向二人之中那位身材壯碩之人。
壯漢見狀,頓時面露冷笑,心道這位李世子當真是走投無路了,這樣的劍招雖然速度不算太慢,可比起之前的劍招依然有着意圖明顯,劍勢一起,劍招便已定死的毛病。
他這樣想着,身子微微一側,便輕而易舉的躲開了李丹青這忽然發難而攻來的劍招。
他在這時面露得色,正要嘲笑李丹青的垂死掙紮,可就在這時,李丹青手中的劍鋒卻忽然一轉,朝歌重劍的豎劈之勢瞬間化作了橫掃,直直的轟向另一旁那位身材略微消瘦的弟子。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李丹青還有這一手,面對橫少過來的重劍,那人想
要躲避已是來之不及,倉惶之間隻能趕忙掏出自己腰間的佩刀,想要攔下李丹青攻勢。
铛!
一聲沉悶的聲響蕩開,那身材瘦小的永安武館弟子身子明顯一顫,臉色瞬息變得慘白,他的雙目瞪得渾圓,不可思議的看着李丹青,就仿佛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你……”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但一個模糊的字眼剛從他嘴裏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便開始緊随其後的從他嘴裏湧出。
這短兵相接的刹那,從李丹青重劍上傳來的力道順着刀身湧入了這位永安武館弟子的體内,隻是刹那的光景便摧毀了他體内的五髒六腑。
那人的身子在這時顫抖得更加的厲害,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李丹青的衣角,但這樣簡單的動作對于現在的他而言,卻變得如此的困難,他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出,卻在半空中僵住,眸中的光芒也漸漸渙散,下一刻整個身子都在這時轟然仰面倒地。
這樣的情景是那位與之同來的壯漢未曾料想到的場景,他的這位同伴雖然看上去身材消瘦,但卻是實打實的洞開了三道脈門的武者,對付李丹青這般毫無修爲之人并不是什麽難事,又如何會在這一劍之下暴斃而亡?
無論邏輯上而言,眼前的一幕是如何的不可思議,但他确實實打實的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聯想李丹青從洞察到他們的行蹤,再到面對他們的威脅一反常态的冷靜,他不可避免的暗暗想道莫不是李丹青一直在扮豬吃虎?
想到這處,壯漢的臉色也愈發的蒼白,他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的光芒閃爍,驚猶不定。
而李丹青卻依然臉色平靜,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用血氣之力淬煉肉身許久,《龍象混元》的法門也給我的肉身帶來了極大的強化,加上洞開了第一道脈門,其真實的力量已經超出了打開三道脈門的武者。”
“這朝歌劍的力量旁人握在手中不過十餘斤重,而由我揮動,則能爆發出六十餘斤開外的力量,配合如今的肉身強度,所能爆發出來的戰力絕非尋常人可以想象的。”
“隻是我對敵經驗尚淺,劍招變化不足,容易被人看穿心思,故而以後與人對決,還是得多加小心,同時在劍招上多做變化,做到一擊斃命。”
李丹青将那些從未言說過的秘密,一五一十的在壯漢的耳邊低語說來。
這些話,有些那壯漢能聽懂,有些他不能聽懂。但至少他從這些話中明白了一件事情——這位被武陽朝所恥笑的世子,遠不是看上去那般簡單。
而更可怕的是,他願意将這些秘密講給他聽,顯然不是把他當做可以傾訴一切的知己……
想到這裏,壯漢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忽然失去了再與李丹青爲敵的勇氣,他轉身子,甩開自己的雙腿,開始朝着大風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急促的奔跑聲,把李丹青從自己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他擡頭看向對方狂奔而去的背影,卻并不急着出手将之攔下,反倒慢悠悠的坐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個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酒馕,仰頭飲下一口,這才言道:“留活口。”
此言一落,幽深的林間,一道青色的身影猶如鬼魅一般浮現,她從那壯漢的身側一閃而過,伴随着一陣幽冷的寒光,壯漢的腳踝處一道血光浮現,發出一聲悶哼,身子應聲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