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千金台還要大上十倍的賭場,那也是有七八座之多。賭局從清晨到淩晨一刻不歇,你想玩多久,就可以玩上多久。”
“從牌九、骰子、虎豹到鬥草、投壺甚至鬥犬鬥雞,什麽稀奇的玩法都有!”
“更重要的是,那些個在旁侍從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漂亮。”
“是嗎?那到時候孫大哥可得帶我好生參觀參觀。”
應水郡的官道上,李丹青與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相談甚歡,二人的面色潮紅,神情激動,大有一副相見恨晚的架勢。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聽二人言語愈發露骨,眉頭一皺,惡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一個激靈,趕忙收斂起臉上猥瑣的笑容,咳嗽兩聲,一本正經的言道:“當然,我不是去看那些姑娘的。”
“不瞞老哥,在下最近正在構思一本名爲《女兒志》的演繹小說,講的就是一位飽受磨難的女子,一步步成長爲爲國爲民的大俠的故事!”
“聖人有言,青出于男而勝于男,說的就是這青樓的姑娘,都有一股比尋常男子強出百倍的英雄氣概。”
“在下要寫好這故事,就得好生了解這些姑娘,到時候還得孫大哥多多指教。”
一旁穿着麻衣,形象頗有些邋遢,身上還散發着些許“陳年”酒味的男子聽到這話,也是一愣,好一會之後才反應過來。
他連連點頭:“對對對!李兄弟是腹有錦繡,引經據典可謂信手拈來,孫某受教,日後這《女兒志》著成,定要讓孫某第一個觀摩!”
這話說罷,二人互望一眼,又大笑起來。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聽着二人那爽朗的笑聲,額頭上青筋暴起,她的雙拳死死握緊,費了好些力氣才壓下自己把李丹青暴揍一頓的沖動——畢竟如今這樣的情況,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責任。
話說數日前,她與李丹青從羊湖鎮逃出生天,大抵是讓李丹青以身犯險後的心中有愧。
在李丹青提出他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應當趁着這個機會去賭場發一場一本萬利的橫财的理論時,夏弦音沒有忍心拒絕。
鑒于李丹青不學無術的斑斑劣迹,帶着僅有十兩銀子走入賭場的夏弦音,已經做好了一貧如洗的準備。
但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理論真的奏了效,那天夜裏的李丹青在賭場上所向睥睨,可謂見客宰客,見莊殺莊。那意氣風發的模樣,讓夏弦音都忍不住暗暗感歎,恐怕也隻有在這賭桌上,才能從這位李世子的身上看到些許那位天策上将的影子。
短短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他們手中的銀兩便足足翻了十倍,連夏弦音都有些目瞪口呆。
或許是樹大招風的緣故,夏弦音與李丹青心滿意足的離開賭坊時,一個自稱孫瑜的中年男人追了上來。
那家夥的形容邋遢,身上酒氣沖天,一看就是個江湖騙子。
但奈何他口若懸河,一開口便是被李丹青在賭桌上大殺四方的模樣所折服,要拜他爲師,嘴裏的阿谀奉承之詞更是怎麽惡心怎麽招呼到李丹青的身上。
本以爲李丹青雖然不太聰明的樣子,但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不至于被這樣的一番胡話所诓騙,可偏偏李丹青這家夥似乎生來就是爲了出人預料的。
他與這不知道從哪裏殺出來的孫瑜,可謂一拍即合,二人臭味相投,又聽說對方也要前往應水郡的夏嶽城,便邀上了對方一同上路。
從那天起,這一老一少形影不離,出入同行。
而如此刻這般的“污言穢語”,夏弦音也聽了不知多少。
若是不念及李丹青對她有數次的救命之恩,以夏弦音的性子早
就發難,但此刻她也隻能忍受。
……
“前面就是應水郡的夏嶽城了。”時間過了正午,衆人吃過午飯再次上路,名爲孫瑜的男子熱絡指了遠處浮出棱角的城郭,大聲說道:“你看,這夏嶽城歸屬陽山管轄,依山而建,背後那座高山就是咱們武陽朝二十八座聖山之一——陽山!”。
一路跋山涉水也有足足一個月的光景,其間經曆數次生死。
見目的地就在眼前,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長舒一口氣呢喃道:“終于到了。”
一旁的李丹青更是摩拳擦掌,興沖沖的言道:“應水郡的姑娘們!你們的夫君來了!”
這話出口自然免不了招來一旁的夏弦音的白眼,而這時孫瑜也上前問道:“對了,還未問過李兄弟,此去應水郡是要遊玩幾日,還是長住啊?”
說道這個話題,李丹青頓時來了勁頭,他很是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背後那把金色大劍:“那些都是俗物,不瞞老哥,小弟不才,是被陽山的山主邀請前來陽山修行的。”
“他本想着要把陽山傳給我,但小弟覺得陽山太小,想要一座更大的聖山,就拒絕了他,此次前來也隻是拗不過那山主,給他些面子罷了。”
李丹青嘴裏的胡話那可謂是張口就來,夏弦音倒是習慣了他的好大喜功。
也知道這樣的話,但凡有些常識的人,都不敢苟同,但顯然她這樣的想法是實實在在的低估了孫瑜這個江湖騙子的職業操守。
滿臉胡須,頭發亂得都可以紮出一個雞窩的男人,也是一愣,下一刻卻是猛地一跺腳,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樣。
他指着李丹青便言道:“我說什麽來着,當初一見小兄弟在千金台揮斥方遒的模樣,就知道兄弟你不是一個凡品,就這天賜不取的心氣,我看就比那五座學院中好些個自诩天才妖孽的家夥要強出百倍。”
“不敢當不敢當。”李丹青挂着一臉就是如此的笑容,嘴裏違心的謙虛說道。
而這時,那孫瑜忽然眼珠子一轉,話鋒一變,臉上頓時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樣:“但怕就怕在,小兄弟空有一腔熱血,卻被俗事所累,讓我武陽朝的一顆明珠蒙塵啊。”
“孫大哥這是什麽話?”李丹青不解道。
孫瑜道:“小兄弟這就有所不知了吧?按照陽山的規矩,管你修爲天賦如何天才,亦或者家事背景如何了得,到了陽山就得先做三年的外門弟子,每日不僅要挑水砍柴,還要在各個商行中裝卸貨物,我給你說啊,每一年新入門的弟子沒有哪一個是沒有被累倒過的。”
聽到這番話的李丹青頓時臉色有些難看,顯然他想象中的悠閑生活與孫瑜描述中的場景,出入頗大。
“不……不至于吧?”李丹青這樣說道,“這陽山好歹也是二十八座聖山之一,我來這兒是修行的,又不是做苦力的。”
“小友你又不知道了,這陽山的山主可是咱們武陽朝出了名的好吃懶做之輩,自從從他師父那裏接過了山主的位置,就放浪形骸,沉迷于市井的賭博之道,又沒有小兄弟這樣的本事。”
“起先隻是小賭,日子久了就開始豪賭,說起來他點子也背,幾乎算得上是逢賭必輸,但偏偏又屢敗屢戰。”
“沒幾年,祖宗留給他的家産就被他敗了底朝天。說起來這陽山當年也是家大業大,陽山有五座學院,分别坐落于與之同名的春柳、夏嶽、秋景、冬青以及大風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也是陽山的所有物。”
“後來那位山主不知怎麽的,與一位大人物做了個賭局,把這五座城池都輸了過去,後來還是朝廷出面,幫他擋了債務,但這五座城池如今也都被朝廷接管,隻有那其中的五座學院方才歸陽山所有。所以啊,這陽山周圍的幾座城池中如今是魚龍混雜,與别處城鎮沒有半點區别。”
“你說,都到了這個節骨
眼,那位山主卻沒有收斂的意思,還到處舉債,五大學院的院主沒有辦法,隻能讓新入門的弟子去周圍的商行做些苦力,亦或者派弟子走镖除惡,賺些賞錢,來彌補虧空。”
這個故事聽得李丹青是目瞪口呆,他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回過神來,喃喃言道:“這兄弟,比我還絕……”
一旁夏弦音聞言,又白了李丹青一眼,心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照孫大哥這樣說,那此行,我豈不是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李丹青眉頭緊皺的言道,看那架勢,似乎已經準備好打道回府了。
而聽聞這話的孫瑜卻是眼前一亮,他故作爲難的歎了口氣,言道:“都怪我與小兄弟太過投緣,在下也不藏着掖着,實不相瞞,孫某人在陽山還是認識一些故交的,若是拖上些關系,再上下打點一番,倒是可以讓小兄弟免去那三年苦役,直接從内門弟子做起。”
“哦?孫大哥還有這樣的本事。”李丹青驚喜言道,雙眼放光。
一旁的夏弦音見狀,臉色微變,心頭暗道這李丹青不會蠢到連這樣的胡話也信吧?
“算不得什麽本事,隻是認識的朋友多了一些而已。”孫瑜謙虛道。
李丹青皺起了眉頭,孫瑜頓時神色緊張,夏弦音卻暗松了一口氣。
隻是這樣的念頭方起,便聽李丹青言道:“這内門弟子好像也輕松,更符合本世子的身份,孫大哥既然有這本事,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幫我把身份往上給提一提?”
孫瑜一愣,看李丹青的目光頓時古怪了起來,他試探性的笑聲問道:“那李兄弟意思是要做親傳弟子?”
李丹青卻眉頭一挑:“孫大哥的思維就太過局限了,咱們爲什麽一定要做弟子?”
“那李兄弟的意思是想做執事?”孫瑜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李丹青湊了過去,神情熱絡的追問道:“有沒有更厲害的?”
“院……院長?”孫瑜的聲音有些打顫,似乎自己都開始有些心虛了。
“這不錯。”可誰知這話出口,李丹青一拍腦門,雙眼放光。“我要是做了院長,就把那些男弟子全部趕走,把精力全部放在女弟子的身上,好生調教……不!是好生教導!讓她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孫大哥,你去給你那位熟人說說!以我李丹青的天資,他今天給我一個院長,明天我還他一個陽山璀璨的未來!”
孫瑜聞言很是認真的看了李丹青一會,直到确定對方不是在糊弄他後,這才擺出一臉爲難的模樣:“這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上下打點……”
“好說。”李丹青卻根本不待他說完,便極爲上道的把兜裏的百來兩銀票遞到了孫瑜的手中。
孫瑜看着這輕而易舉到手的橫财,暗覺口幹舌燥,他趕忙将錢塞入了懷中:“嘴裏言道,那李兄弟就先去夏嶽城安頓好,我這就先走一步,去幫你打點一切。”
孫瑜說着便要邁步離去,看那架勢是唯恐李丹青回過味來。
“這麽急嗎?要不待會咱們先到夏嶽城吃過晚飯,孫大哥再動身也不急啊。”李丹青很是過意不去的挽留到。
“李兄弟的事,怎麽耽擱得起,我這就去辦,早一日辦好,李兄弟也好早一日施展宏圖大志嘛!”孫瑜這般言道,頗有些慌亂的朝着李丹青擺了擺手後,然後便轉身逃一般離去。
李丹青站在原地,看着孫瑜那一路疾馳而去的背影,臉色忽然有些惆怅。
一旁的夏弦音早就被李丹青這一系列做法弄得目瞪口呆,她見他如此以爲他回過了味來。
心道能花些錢,讓這位異想天開的世子殿下漲漲記性也是不錯。她走上前去,想着要安慰李丹青幾句。卻在這時聽李丹青感歎道:“這位孫大哥……”
“還真是急公好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