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适應眼前的光芒——那家夥幫我守了一整晚夜?
這個念頭浮現在夏弦音的腦海,她不免有些愧疚,畢竟那家夥身上也帶着傷,還是爲救她而負的傷。
得看看那家夥怎麽樣了,如今馬車丢了,隻餘下一匹戰馬,那可比馬車颠簸多了,而那家夥又養尊處優慣了,帶着傷勢一夜未眠,可不見得能适應得了。
這可不是關心他,隻是不想多惹麻煩,畢竟把他送到陽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夏弦音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随即就要起身,可身子卻莫名有些發沉,脖子剛剛擡起,又倒了下去。
她察覺到不對,趕忙看向自己的身下,之前在夏弦音心頭升起的些許愧疚,在這一刻豁然煙消雲散——一個生得俊朗,卻怎麽看怎麽讓夏弦音覺得賊眉鼠眼的家夥,一隻手與一隻腳都搭在夏弦音的身上,此刻正呼呼大睡,嘴角還有一道晶瑩的絲線垂落,将夏弦音那處的衣衫打濕。
于是乎,一道高八度的尖叫聲在林中升騰。
“李丹青!你這登徒子!”
“我要殺了你!!!”
……
來到流沙郡羊湖鎮時,天色已晚。
李丹青耷拉着腦袋牽着缰繩走在門可羅雀的街道上,坐在馬鞍上的夏弦音看着一臉苦瓜相的李丹青,暗暗好笑,心頭的氣也消了大半。
“喂!我說你要不要上來坐會。”夏弦音冷着臉色言道。
走在前方的李丹青聞言頓時眉開眼笑,他湊了過來,滿臉笑意的言道:“小弦音終于想通了?要和本世子同騎?”
“我就說嘛!不要壓抑自己的感情,本世子知道你一直饞着本世子的身子,今日我就讓你如願以償。”
說着,李丹青猴急的手腳并用着往馬背上爬去。
心情本來好上些許的夏弦音聽到李丹青這番胡言亂語,臉色泛紅,一腳下去便把爬到半路的李丹青給踹了下去。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自己走路去!”夏弦音罵道。
李丹青狼狽的站起身子,看樣子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還想說些什麽,但話還未出口便對上了夏弦音冷冽的目光。
李丹青頓時偃旗息鼓,他耷拉着腦袋,又牽着缰繩,繼續扮演着他馬夫的角色。
夏弦音将他這番模樣看在眼裏,是又覺好氣,又覺好笑。
這位李世子好像管不住自己的那張破嘴,也不長記性一般,從今日早晨那件事情開始,一路上夏弦音也确實心軟過幾次,想要把自己的戰馬讓給李丹青,但每每這個時候李丹青的嘴裏就總會蹦出些虎狼之詞,讓夏弦音火冒三丈。而李丹青也就背着他那把破劍,一路硬生生的走到了羊湖鎮中。
羊湖鎮是個小鎮,鎮上的居民大都是些莊稼戶,但李丹青的一身錦衣加上背上造型誇張的金色大劍,再配上夏弦音所騎的高頭駿馬,一路走來那些稀稀疏疏的行人幾乎都免不了在二人身上注目。
李丹青倒是很享受衆人這樣的目光,可夏弦音卻覺如芒在背,她平日在外做事,素來低調,奈何這位李世子偏偏不喜此道。
夏弦音知他如此,故而一路走來,少有進入城鎮,但今時不同往日——那日那
些山賊絕非善類,攔截她與李丹青也并非求财,很有可能是沖着李丹青來的。
隻是目的是什麽,夏弦音卻說不真切,畢竟李世子平日裏爲非作歹,幹過的壞事恐怕他自己都記不真切,有人想殺他倒也并不奇怪。
夏弦音意識到,這麻煩恐怕不是單憑她一人就可以解決的,昨日逃出生天後,她在第一時間便用飛鴿給天鑒司的暗樁發去了消息,而這羊湖鎮便是暗樁回應,讓她前來彙合之處。
……
“這兒就是這裏最繁華的街道?”李丹青嫌棄的看着眼前這條長不過三十丈,寬不過七尺的街道,以及街道兩側矮小破敗的房屋,嘴裏不滿的嘟啷道。
“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和武陽城比的,世子殿下若是嫌棄,可以去城外密林小住,那裏寬敞。”夏弦音沒好氣的言道。
李丹青頓時不敢多言,聳了聳肩膀,牽着缰繩慢悠悠的走入了小巷。
巷子中的行人比起鎮外的街道要多出些許,卻依然算不上熱鬧,李丹青的腳步卻忽然放慢了些許多,夏弦音不未察覺有何不妥,隻當做是李丹青的富貴病發作,瞧不上這小鎮周圍破舊的客棧酒樓。
夏弦音也沒有心思去估計李丹青,她的目光在街道兩側來回移動,忽的瞥見了一處名爲福來的酒樓,她心頭一動指着那處言道:“今日就住這裏了!”
本以爲以李丹青的性子,見着了這樣的客棧酒樓,必然又會數落一通,但不想這一次,李丹青卻是乖巧得很,一言不發的将馬匹牽到了那客棧前。
夏弦音暗覺古怪,方才翻身下馬,便見李丹青悶悶不樂的嘟囔道:“這巷子中的人,好生沒眼光。”
“外面的家夥還知道欣賞本少爺這把神劍,這裏面的人,一個個目不斜視,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去投胎嗎?”
夏弦音聽到這話,翻了個白眼,本來還擔心是不是這一日徒步,把這位世子殿下走糊塗了,沒了平日裏那嘴碎的性子,鬧半天,原來他是在爲自己不夠惹人注目這事耿耿于懷。
“就你那把破劍,能有……”夏弦音沒好氣的罵道,但話才說到一半,她自己卻忽然一愣,腦海中猛然閃過方才穿過街道時的場景。
李丹青那把破劍,看上去唬人,實則根本入不了夏弦音的眼。
不止是夏弦音,但凡懂些刀劍之人都看得出李丹青這把劍那是虛有其表。
但夏弦音卻不得不承認的是,李丹青花去三百兩銀子把這把破劍通體鎏金之後,确實乍一看有些博人眼球。每次他們進入城鎮,都免不了惹來一群人頻頻側目,而方才這一路走來,巷子中那些行人卻從未看過一眼,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讓他們有所警覺一般!
“二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而就在這時,一道熱絡的聲音忽然響起,那客棧中一位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迎了過來。
夏弦音的目光在那小二的身上掃過,一隻手伸出,抓住了想要上前搭話的李丹青,将之一把提起,扔到了戰馬上。
“不住。”她冷聲應道,随即牽起缰繩就要離去。
那小二似乎沒有想到夏弦音會有如此反應,他頓了一下,随即趕忙上前,拉住了缰繩言道:“姑娘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這裏可是整個羊湖鎮最好的客棧!”
小二有意在最好二字
上咬了重音,好像是想要借此提醒夏弦音些什麽。
但可惜的是,夏弦音對此卻并不令情。
“滾!”看上去身材嬌小的少女卻在那是怒斥一聲,一股氣勁爆開,将那小二生生震退數步,直到撞在客棧的門柱上方才停住。
周圍那些行人,以及客棧中的酒客都被這般異響所吸引,紛紛看向此處,目光古怪,隐隐帶着幾分不尋常的警惕。
夏弦音将這番情形盡收眼底,她一手牽着缰繩,另一隻手向下一垂,一柄黑色的短刀,便從袖口滑落被她握在手中。
站穩身子的小二敏銳的察覺到了夏弦音的敵意,他頓時收斂起了方才的笑意,臉色陰沉了起來:“少司命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是你飛鴿傳書,讓我們在此接應的嗎?”
夏弦音冷這眸子瞟了一眼店中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最後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店小二的身上,男子的身材高大,那身小二的衣衫穿在身上顯得有些緊繃。
“天鑒司埋在武陽境内暗樁無數,但卻始終秉承着甯缺毋濫的原則,閣下這般架勢……入不了我天鑒司。”
男人一愣,下一刻臉上便蕩開了兇厲的笑容:“夏司命聰慧,難怪能被大司命看重提拔到今日地位,隻是可惜,卻要爲這樣一個敗類陪葬。”
男人這般感歎道,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并不合身的麻衣,露出了其下明晃晃的甲胄,而身後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也紛紛如此效仿,轉眼間,這不出奇的小巷中,便殺機彌漫。
“那可不一定。”夏弦音低語道,這話一落,她猛地一拍馬背,戰馬吃痛,發出一聲長嘶,馬蹄疾馳,載着李丹青便直直的朝着前方沖去,馬背上的世子殿下似乎并未料到這一出,也很是應景的發出一聲驚呼。
“攔下他!”爲首的男人爆喝道,街道中那些甲士一擁而上,而身後酒樓中的酒客也在這時氣勢洶洶的殺出。
夏弦音面無懼色,她雙手張開,兩柄連着鎖鏈的黑色短刀朝着前方飛出,卻并未去向前方試圖攔截戰馬的甲士,而是撞入了兩側房屋的門柱之中。
短刀入木,那一刻夏弦音的眉目一沉,渾身氣勁爆開,雙手抓住繃緊的鐵鏈,猛然發力。
轟!
伴随着兩聲巨響,兩側房屋旁粗壯的門柱,硬生生的被夏弦音拉拽着塌陷了下來。
而随着門柱倒塌,兩側的房屋也轟然倒下,将那些試圖迎上去的甲士盡數掩埋。在甲士們的哀嚎聲與漫天塵埃中,戰馬猛然揚起鐵蹄,一躍而出,載着李丹青直奔前路而去……
……
戰馬一路沖到巷口,李丹青才憑着蠻力拉住缰繩,讓戰馬停下。
他回頭看向巷子中,卻見那處夏弦音已經被衆多甲士圍在其中,她身上本就帶着傷勢,幾番下來便漸漸露出了疲态。
李丹青皺着眉頭猶豫了一會,随即一咬牙嘴裏罵道:“笨女人。”
然後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青色的丹藥,将之捏碎,陣陣青光便從他手中湧現,遁向遠方——此物喚作流螢丹,是極爲昂貴的傳信之物。
“别來晚了,否者你就隻能守活寡了!”
李丹青這樣喃喃自語道,随後又一拉缰繩,戰馬豁然掉頭,載着李丹青朝着那刀劍明亮之處再次沖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