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的大喊聲将坐在火堆前發呆的夏弦音從自己的思緒中拉扯了回來。
她嗅到陣陣焦臭味飄來,這才發現手中木叉上的野兔已然被烤得焦黑。
夏弦音受驚一般,趕忙将木棍收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番,直到确定隻是外面的皮烤焦了些許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小弦音你這廚藝,可進不了我李家的門,得好好再練練。”李丹青調侃的聲音也适時的響起。
夏弦音的臉色有些泛紅,不知是不是篝火旁的溫度太過灼熱了些。
她咬了咬牙,卻出奇的沒有入以往那般對他冷眼相向,反倒是拿着烤兔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之遞了過去,嘴裏悶悶的說道:“給。”
隻是李丹青卻并不買賬,夏弦音的手伸得都有些發麻了,也依然不見李丹青接過烤兔。
“你别蹬鼻子上臉,咱們現在的處境還很危險,那些家夥也不知道會不會追上來,你要是不吃,我可沒時間再去給你抓第二隻!”夏弦音頗有些不耐煩的言道。
“我這樣子,你讓我怎麽吃?”隻是夏弦音的話音方落,李丹青委屈巴巴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夏弦音一愣,看向李丹青,這才記起在逃離過程中李丹青被山賊射來的流箭所傷,此刻他的光着後背上有三處包紮好的傷口。說起來李丹青也是命大,那射中他的三支流箭中有一支直擊要害,但好在因爲力道不夠的緣故,并未穿透血肉,傷到李丹青的心脈,否則李丹青現在可就沒有與她閑扯的功夫了。
而其餘兩支流箭,一支傷到了李丹青的肩骨,一支射中了他腰身,雖說都未傷到内府,但也确實讓李丹青行動不便,此刻都隻能倚在樹幹上休息。
“那怎麽辦?”夏弦音的聲音小了幾分,有些不知所措。
李丹青聞言眉頭一挑,眯起了眼睛,帶着揶揄的笑意言道:“你喂我。”
“你!”李丹青的輕浮讓夏弦音的眉頭一皺,便要發作,但眼角餘光又瞥見李丹青背上雖然已經被包紮好,卻依然還有滲血的傷口,她終究心頭一軟,将到了嘴邊的後半段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神色不善的蹲下身子,但終究還是依照着李丹青的要求,将烤兔上的肉扯下一小段,送入李丹青的口中。
見夏弦音服軟,李丹青頓時眉開眼笑,他沒臉沒皮的湊了上來,張開嘴便将咬到了夏弦音遞來的烤肉上——也不隻是是不是他有意爲之,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嘴唇輕輕碰了碰夏弦音的指尖。
這異樣感讓夏弦音觸電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剛要發作,卻聽李丹青意有所指的喃喃言道:“香!真香!”
“登徒子!”夏弦音氣得直跺腳,當下就想把烤兔扔在地上,不去理會這家夥。
“哎喲!我這背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怎麽這麽疼呢!”但李丹青卻洞悉了夏弦音的心思,在那時極爲做作的發出一聲痛呼。
夏弦音哪裏看不出他是在做戲給她看,但她畢竟理虧,咬着牙惡狠狠的又瞪了李丹青一眼,終究還是耐着性子坐了下來,繼續喂李丹青吃飯。
……
好在接下來李丹青也知道收斂,雖然嘴裏還時不時會
蹦出些虎狼之詞,但手上卻沒有之前那般唐突的動作。
夏弦音一邊從野兔身上挑出沒有烤焦的部分,遞到李丹青的嘴裏,目光卻也落在那家夥的身上。
她莫名有些恍惚,思緒又回到了一刻鍾前。
腦海中回想着,她認命的關頭,那聲劃破黑暗的呼喊,以及那張在火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臉。
她看了看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家夥,着實很難将二者聯系在一起。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問道:“你……爲什麽會回來救我?”
李丹青一臉享受的吃下一塊兔肉,漫不經心的言道:“咱們的錢都放在你那裏,不救你,我一路靠喝西北風走到陽山嗎?”
夏弦音從來不認爲李丹青會是那種見義勇爲的家夥,但得到這個情理之中的答案後,她還是莫名有些失望。
她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家夥一眼,又問道:“那些大樹都是你砍倒的?”
“砍?”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爲什麽要砍?我用馬車一拉就倒……”
夏弦音哪能信這鬼話,被拉到的大樹,單單樹腰便有一人合抱之寬,莫說十棵,就是一棵戰馬也難以拉斷,更别當時那十餘棵了。定然是李丹青事先将那些大樹砍得搖搖欲墜,方才可能做到這一點。
隻是……
想到這裏的夏弦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眼前這個癱坐在地上的家夥,怎麽看也不像是能在那麽短時間内,将十餘棵大樹放倒的家夥,還是說隻是因爲那些樹木的根木腐朽,恰好到了随時都會倒塌的地步,故而才讓李丹青撿了空子?
這念頭一起,夏弦音越想越覺事實就是如此。
心底更是暗罵自己一句怎麽就忽然糊塗得對殺害青竹姐姐的家夥有了些奇怪的期望,她暗暗告訴自己——
夏弦音,你要記得眼前這個家夥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隻是護送他的任務關系到她在天鑒司少司命的位置,隻有在天鑒司坐穩了這位置,她才能有機會給爹和青叔翻案!
這樣想着,夏弦音将腦海中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一股腦的甩了出去,而再看向面前這家夥優哉遊哉的模樣時,她的心頭便莫名火起,也沒有心思再喂他吃飯,将烤兔一把扔在他的身上。
李丹青哪裏知道,這短短十餘息的光景裏,夏弦音腦海中想過的彎彎道道,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對方,言道:“你不喂了我怎麽吃啊?”
“愛吃不吃!”
……
李丹青深知這女人心是海底針的道理,他沒有去細究夏弦音的怒氣從何而來。
隻是在對方睡下後,将背後的朝歌劍又放在了自己的雙膝上,這樣的動作讓背後的傷口又有些發疼。
他暗暗慶幸自己三日前那個正确的決定——将修出的金剛髓灌注給肉身,雖說這些日子他修行得來的金剛髓差不多足夠打開一道脈門,但那東西給自己肉身帶來的提升,顯然并不得直接給肉身灌注金剛髓來得直接。
也正是因爲那日的決定,方才讓他抵擋下了這險些取他性命的一箭。
李丹青想到這裏,暗道一聲小爺命大,随即便收斂起其他心思,調動法門準備吸收今日得來的血氣之
力。
今天發生的一切讓李丹青意識到,朝廷不會因爲白狼軍被接管,李牧林戰死而放過李家,那些僞裝成山賊的家夥就是最好的證據。
李丹青不相信那些家夥會就此善罷甘休,變強是他如今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看一旁已經沉沉睡去的夏弦音,沉神入定,再次開始了修煉。
篝火燃燒,發出陣陣輕響,躺在篝火旁的少女面容恬靜,她時而嘴角上揚,時而眉頭微皺,仿佛在做着一個既美麗,又可怕的夢。
……
年關。
武陽城中燈火璀璨。
爆竹煙花聲與孩童的歡笑聲不絕于耳。
身着青衣的女子坐在朱樓碧瓦的樓閣中,盯着銅鏡中的自己怔怔出神。
咚咚咚。
忽然窗戶旁傳來一陣輕響。
女子如夢初醒,趕忙站起身子,走到那處,将窗戶打開。
一張稚嫩的臉蛋便探了進來。
“弦音,你怎麽又來了,我是罪臣之女,被貶入了妓戶,你與我來往被有心人看見,會牽連整個夏家的。”青衣女子有些焦急的言道。
窗外之人卻不以爲意,一個翻身便躍入了房中,仰着脖子不忿言道:“我才不怕呢!青叔爲人光明磊落,都是由壞人構陷!總有一天青竹姐姐可以沉冤昭雪!”
青衣女子聞言苦笑,卻終究不忍拆穿少女所認定的“事實”。
她隻是坐到一旁,不置可否的說道:“但願吧。”
少女看出了她的愁苦,神神秘秘的從身後掏出了一個食盒,放在了女子的桌前說道:“青竹姐姐,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紅酥鴨,還有白薯糕,都給你放這裏了。”
“我得先回去了,年關偷偷跑出來被爹發現了又得挨罵了,等過了元宵,我再來看你,到時候我給你帶我娘親手做的元宵。”
……
半月之後,元宵佳節,華燈初上。
少女便提着熱騰騰的元宵來到朱樓外,想着與以往一般從側面的高牆中飛身而入,但方才走近那處,朱樓外好些個酒客便神神秘秘的談論着些什麽。
“聽說了嗎?青竹姑娘三日前被那位李世子帶回了家中,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青竹姑娘不是賣藝不賣身嗎?那李世子怎麽能把她帶走?”
“李世子是什麽人物?太子看中的女人他都能奪去,這區區朱樓,他想要的人,哪個敢攔?說起來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五個了吧?你說着李丹青,喜歡女人就喜歡女人,還偏偏要做到這般地步,着實可惡!”
“朱樓就這樣算了嗎?不去官府報案?”
“報案?李家的案子誰人敢審?”
“他李丹青把姑娘玩丢性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聽他府裏的下人說,那些姑娘死前可是要被李丹青折磨好些個時辰,那慘叫聲比厲鬼還要滲人,完事之後隻管往河裏一丢,撈都沒人敢撈!”
撲騰!
一聲輕響打斷了酒客們的談話,他們尋聲望去,隻看見一位少女逃一般跑入夜色的背影,以及……
地上散落滿地的元宵……
還冒着陣陣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