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臉上露出微笑,說道:“嗯,那一千多萬兩銀子倒是堵住了朝裏許多人的嘴巴,一千多萬啊,足足抵我大明四年多的賦稅了,今年又從甯王那裏得了一筆錢,許多原來做不了的事可以做了,赈災山東、河南,宣府、大同駐軍欠下數年的俸祿也都了,解決了很多迫在眉睫的問題,阿飛啊,你的功勞那麽大,你說我明日該給你什麽樣的嘉獎才好呢。”
段飛說道:“皇上,段飛四月才當的捕快,六月得遇皇上,無功得授江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又得巡撫王大人青睐,推薦我爲應天府都察院右都佥禦史,然後周安一案,皇恩浩蕩,命我爲南直隸巡撫欽差,才三個月不到,段飛連升數級,早已不勝惶恐,段飛所作的都是份内之事,豈敢再行邀功?明日繳還聖旨,皇上随便給我安排個務實的衙門,讓我多給皇上做些事就行了。”
“務實的衙門?嗯,以你的能耐,不可大材小用了。”正德笑道:“這事暫且不提,你可知我急着召你回來所爲何事麽?”
段飛搖頭道:“臣不敢妄加揣測。”
正德笑道:“不知道也好,免得你今晚睡不着,明天再告訴你好了,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這豹房裏歇下吧,張銳呢?怎麽去了這麽久?”
張銳躲在門口偷聽兩人對話呢,聽見呼喚他急忙捧着一件用錦繡包裹着的東西小跑進去,說道:“皇上,老奴回來了,皇上有何吩咐?”
正德指着矮桌說道:“把棋子放桌上,你去給阿飛安排一下,他今晚不回去了。”
張銳一愣,問道:“皇上要與段大人……”
正德擺手道:“不了,給他随便安排下,盡早歇息養足精神,明日早朝說不定有一番苦戰……嗯,王守仁所得對,朕越來越覺得朝堂如戰場了。”
張銳松了口氣,放下軍旗後轉身走了,正德道:“解開看看,這東西是吏部尚書王瓊遞上來的,寶大祥最新的玩意,不過聽說他們改名兒了,叫什麽中華娛樂公司,真是莫名其妙,既然你來京城了,以後有什麽好東西就直接拿來給朕好了,免得那老王瓊又啰嗦一陣。”
王瓊,也就是趁甯王一役之後正德大裁官員的時候因爲幫寶大祥獻了個望遠鏡,加上又是三朝老臣,正德就把他召回北京壓陣,任吏部尚書,王瓊上任之後拼命打擊楊廷和在地方的勢力,謝志鈞他們揚州府的上一屆官員就是這麽被拖下台的。
聽到王瓊的名字,段飛頓時記起了這件事,他不留痕迹地笑道:“王大人可是三朝老臣了,自然希望皇上多勤政,少玩這些東西,不過人又不是機器,勞逸結合才對,皇上又沒誤了正事,平時閑暇玩玩棋牌也是一種智力運動,有什麽不好的呢?”
正德欣然道:“正是,朕有内閣議政,又有秉筆太監披紅,每日早朝後不消半個時辰便能解決完政事,王堂也忒多事了。”
段飛笑道:“王大人有六十好幾了吧?老人家啰嗦一點也是正常的,皇上聽着就是了,咦……”
段飛揭開包裹棋盒的錦繡,一隻金燦燦亮閃閃的棋盒便出現在他面前,正德嘿嘿笑道:“怎麽樣?吃了一驚吧?這可是寶大祥席工匠周喆親手打造,連棋子共用去九十五兩黃金,五百顆寶石,取的是九五至尊,五福捧壽之意哦。”
段飛揭開純金鑲着寶石的盒蓋,再次出感歎之聲,倘若他那一盒黃楊木的棋子五百年後價值五百公斤黃金的話,眼前這一套純金鑲嵌珠寶的軍旗價值隻怕要過十倍有餘,它本身價值可觀,再加上它是當今天下屈一指的珠寶工匠周喆親自打造,而且又是貢品,被正德皇帝愛不釋手,說不定還能沾上劉貴妃、永福公主甚至未來曆代皇上的貴氣,不賣個天價就沒天理了!
正德見他一副怔神的模樣,不知道他竟然想到五百年後能賣多少錢去了,笑道:“怎麽樣?想不想來一盤?”
段飛搖頭道:“皇上,時辰不早了,我還是早些休息的好,明日是我第一天上朝,可别精神不濟被滿朝大人們看扁了,下棋的機會多的是,不急在這一時。”
正德欣然道:“說得不錯,那你還是早些去歇息吧。”
段飛告退出來,下樓看到華明的時候才松了口氣,華明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情況如何?”
段飛說道:“還好,我已拜見皇上了,他留我在豹房歇息,你若是便利的話就去跟蓉兒說一聲吧。”
華明笑道:“便利,這豹房裏除了禁衛外就是我們錦衣衛了,便利得很,大人放心,話我一定盡快傳到。”
段飛嗯了一聲,說道:“那你這就過去吧,把我的欽差袍服、還有聖旨帶過來,明日一早我直接進宮。”
……
清晨,段飛醒來,開始準備入朝,沒有蘇蓉服侍還真有點不習慣,華明昨晚已爲他帶來了所有東西,還詳細地告訴他上朝時需要注意的事項,因此段飛雖然有點忐忑,但是畢竟沒有亂了手腳。
讓段飛意外的是張銳非但昨晚親自給他安排宿處,大清早居然又來了,他更詳細地向段飛介紹早朝的規矩,簡直比段飛當年高考前的老師還要和善殷勤。
對這位張銳張公公段飛并沒有特别的惡感,王堂已經死了,兩人之間已沒有最大的障礙,正德朝以來先是劉瑾作亂,後是錢甯江彬争權,東廠張銳并無惡迹,倘若張銳肯放過他,他倒也無所謂從前的那些恩怨。
因此張銳向他示好,他趁機向張銳道歉,順便還問了聲:“管姑娘不知跑哪裏去了,好幾天不見人影,她可是忙東廠的事情去了?”
張銳呵呵笑道:“我也不清楚呢,管姑娘與一般檔頭不同,她算是客卿身份,有些時候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等她回來段大人再自己問她好了。”
聽了張銳的話,段飛心中一怔,因爲這于理不合,要麽張銳騙他,要麽這個管箫寒來曆不凡,連張銳都拿她沒轍,她……真的是魔教的人嗎?
同時段飛也有點熏熏然,既然張銳沒辦法命令管箫寒,那麽她就是自願到他身邊做丫鬟的了,作爲一個男人,段飛還是很有點優越感的。
張銳笑道:“段大人昨夜睡得可安好?”
段飛答道:“我睡得很香,多謝張公公關心。”
張銳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段大人,今日皇上會當朝嘉獎你,以你的功勞升爲二品官再封個爵都是沒問題的,不過那些官兒嫉妒大人才能,絕不會讓大人順順利利,段大人可要有所準備啊。”
段飛說道:“多謝公公指點,段飛早有預料。”
張銳又問道:“段大人知道皇上爲何急着命你回京麽?”
段飛搖頭道:“皇上昨天本來想說的,不過又忍住沒說,張公公知道是爲什麽嗎?”
張銳笑道:“既然皇上也不想預先告訴你,定是想給你個驚喜,我豈敢事先揭穿?放心吧,是好事,隻不過會有些波折,有些小醜擋道搗亂,不過有咱家照拂,除非是皇上要難爲你,否則你大可不必擔心。”
p:我錯了,我誤會大家了,都是我思想不純潔,我道歉……其實我一直在安排機會給段狼,可惜他身邊女子都太精明厲害,沒這麽好下手啊,現在知道啥叫女子無才便是德了,這話就是無能男人專用的……
第〇二六一章【段飛上朝】
聽他有心招攬的話,段飛口不對心地說道:“公公有心了,不過既然是皇上指派的差事,應該沒誰敢阻撓搗亂吧?”
張銳冷笑道:“那可不一定,這京城裏的水呀,深着呢……段大人記住我的話就好,咱家這要去伺候皇上更衣了,段大人,咱家告辭了。”
張銳正要離開,段飛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張公公,我還有個問題,據我所知先皇并無女兒,昨晚那位公主……”
張銳笑道:“沒錯啊,你昨晚見到的那位永福公主是湖廣安路州興王朱祐杬長女,封号永福公主,興王朱祐杬前不久死了,他長子朱厚熜和長女是來報喪并等着受封的,朱厚熜住在十王府,永福郡主很得劉貴妃喜歡,于是被留在豹房相陪,前些日子剛被封爲公主呢。”
段飛哦地一聲,這才明白過來,興王……朱厚熜?這個名字倒是有些耳熟,難道他在曆史上也有些名氣?
段飛對曆史不熟,皇帝的名字他也隻記年号,若非回到五百年前,他也不會知道正德真名叫做朱厚燳,倘若他了解得更深入一點,就該知道這位來報喪的興王子朱厚熜其實就是曆史上的嘉靖帝,搞起了大禮議之争的那個,隻不過正德現在無病無災,扶嘉靖上位的楊廷和又先倒下了,隻怕這位以堂弟身份繼任皇位的朱厚熜沒機會當皇帝了。
張銳很上心,人走之後還給段飛安排了個太監指引,在那姓羅的小太監引導下,段飛進角門過午門,再過了玉拱橋就是太和門了,不過現在叫做奉天門,太和門這個名字是後來清朝順治帝改的,明朝的皇帝除非心血來潮跑去金銮殿辦公,否則一般都在奉天門裏接受百官朝拜,處理政務的。
奉天門外有兩排矮石柱,石柱上刻着官位,沒有資格進奉天門的官員就在這些石柱旁邊依次站好,等皇上宣召,段飛現在還算是應天都察院的四品官,本來得在外頭呆着的,不過他現在是奉旨欽差,太監羅傑将他帶到奉天門旁的廊柱下站着,等候朝見。
文武百官陸陸續續地越來越多,段飛穿着大紅色鬥牛服站在廊下,又是那麽年輕面生,很快就成了百官矚目的焦點,段飛吸了口氣,挺起了胸膛,眼觀鼻鼻觀心,耳朵卻樹了起來,偷聽着旁邊那些竊竊私語的對話。
“這是誰啊?沒聽說有欽差回京啊……”
“你消息真不靈通,這家夥就是前陣攪得朝堂動蕩,害得輔大學士楊大人罷官的那位南直隸巡撫欽差段飛,他昨天傍晚才進的城,在四海樓包廂吃了頓飯,然後就被招進了豹房,一整夜都沒離開,啧啧,本朝多奸佞啊,瞧着吧,劉瑾、錢甯、江彬之後就是他段飛了,說不準哪天皇上又要多一位幹兒子了。”
段飛背脊的寒毛突然聳立起來,他有些不安,留宿豹房又怎麽了?爲什麽這些老頭滿嘴的鄙夷與諷刺味道?有些年輕點的官兒居然還有些羨慕,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段飛正在偷聽的時候,面突然有人叫道:“段大人!”
段飛吓了一跳,急忙睜開眼瞧去,隻見一身正二品袍服的王守仁站在面前,文武百官之中段飛也就認得他了,在這陌生的地方突然見到熟人,段飛不禁大喜,叫道:“王大人,好久不見,段飛可想死你了,呃,下官段飛參見巡撫王大人……”
王守仁笑叱道:“别亂喊了,現在你才是欽差巡撫呢,來,我給你引見幾位大人。”
段飛跟着他來到一位神清氣爽面目慈和俊朗的老人面前,王守仁介紹道:“這位是文華殿大學士兼工部尚書楊一清楊大人……”
段飛對楊一清敬仰已久,急忙上前見禮道:“楊大人,下官仰慕你好久了,六月的時候我曾前往金山拜會,可惜緣悭一面,不想今日得見,真是不勝榮幸。”
楊一清心裏是有些看不起段飛的,聞言濃眉一挑,詫異道:“哦?段大人曾經去找過我嗎?我一直未曾離開呀,定是那守門的老蒼頭搗鬼,可惜了,若我能早見到段大人,或許就不會生這麽多誤會了。”
段飛連連點頭,未及交談,王守仁又給他介紹下一位,一個白蒼蒼面黑而精幹的老人,王守仁道:“這位是武英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費宏費大人……”
費宏的态度比楊一清要慈和許多,但是段飛卻知道這家夥是個牆頭草,當初看錯形勢想踩段飛一腳,了解到正德對段飛的态度之後才改弦易轍。
接下來是吏部尚書王瓊,這是個矮胖的老頭,他對段飛極是不屑,見面就諷刺了兩句,聽他的口氣,似乎對段飛在揚州給謝志鈞他們翻案很不爽。
還沒等王守仁介紹禮部尚書石珤和刑部尚書張子麟,鍾聲響起,原本站在廊下的官員們紛紛進入奉天門,段飛奉招才能進去,因此依舊站在那裏,好在還有些官員也在等着召見,因此并不孤單。
就在段飛等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終于出來個太監,面朝廊下宣道:“南直隸巡撫欽差段飛段大人何在?陛下宣你晉見!”
段飛急忙垂頭疾步進入奉天門中,用眼角餘光觀察着自己的位置,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提了提官袍,正正經經地跪了下去,叩道:“臣段飛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奉旨巡撫南直隸,現奉命回京,複旨交差。”
“愛卿平身……”正德坐在上邊微笑着說道:“愛卿巡撫南直隸功勳卓著,實乃我大明肱骨良臣啊,楊卿,你說朕該怎麽嘉獎段大人才好呢?”
段飛在蘇州查貪官,繳了千餘萬兩白銀上來,大大緩解了國庫緊張的狀況,楊一清也是明白的,不過段飛實在太年輕,而且沒文憑,現在已經是四品官了,若再升他的官,隻怕他還沒到二十五歲就要位極人臣,想到自己不數年就要跟這個年輕小子并列朝堂之上,他就有些不爽,此時皇上問了他也不能不答,出列禀道:“皇上,段飛精于斷案,在應天就是都察院右佥都禦使,我看可依舊任命他爲都察院右都佥禦史,以爲嘉獎。”
同樣的官位,應天的官自然遠不如北京的,楊一清如此安排并無不妥,也實屬無奈,然而正德卻大爲不滿,照他看直接任命段飛爲吏部尚書都沒問題,王瓊老啦,糊塗啦,那麽大的人了,怎麽不懂進退?這個時候直接挂冠回家不好嗎?給年輕俊傑騰出個位置來嘛。
正德不置可否地道:“楊愛卿建議任命段飛爲都察院右都佥禦史,大家覺得怎麽樣?”
有許多官員喂楊一清馬是瞻,聞聲站出來說道:“楊大人所言極是,安排妥當,臣附議。”
正德側着臉問張銳道:“張愛卿,你說呢?”
張銳答道:“皇上,老奴覺得以段大人的功勞,就算任命他爲刑部尚書也不過分,而且年富力強能力出衆的段大人也定能勝任,不過……”
這話直接針對刑部尚書張子麟,張子麟可惱了,正要站出來駁斥,張銳的話鋒一轉,卻出人意料地繼續說道:“皇上,我認爲現在嘉獎段大人還爲時過早,段大人年紀輕輕,資曆還淺,又非科舉選士,一年三遷官至四品已屬天恩浩蕩,若再給他升官,隻怕朝中百官不服啊……”
張銳話音未落,禮部尚:“皇上,張公公所言極是,老臣也認爲此時再給段大人加官進爵有些不妥,段大人既然已經繳了聖旨,還是讓他回應天,升任都察院左都佥禦史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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