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虞氏部落領地,首領季中表情落寂,坐在主位之上,神情呆滞,心思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位老者踱到季中面前,看着失魂落魄的季中,許久方才長歎一聲。
季中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擡頭看到老者到來,連忙起身行禮,道:
“舅父。”
“這般表情,可是謀算落空了?”
季中聞言,沉默着點了點頭。
“那個射殺夏後太康的人,叫做姚易。他想要僞造罪證,指認我有虞氏與夏後勾結,欲要瓜分東夷其餘部落的土地财産……”
老者聞言,忍不住搖頭道:
“以利誘之,巧借大勢,算是一招破局之法。隻是你爲何這般輕易便認輸了?東夷九夷之中,畎夷、于夷、方夷盡皆臣服,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雖然站在金天氏那邊,但加上我太昊氏的勢力,本就不弱多少,真鬥起來,勝負尚在未知之數。”
季中苦笑一聲,道:
“伐的脾氣性情我太清楚了,去有窮氏要人,鐵定是說不出什麽軟話來的。但我到有窮氏之時,一衆有窮氏子民神色平淡,一點也不像被人打上門強行要人的樣子。伐這一戰,應當是輸了,隻是那姚易識破了我的手段,主動給了個台階,私下裏隻怕不知道打成了什麽盟約呢。”
在這個世界,一個強者,威懾力實在有些大。原劇中,楊戬能夠打得有數十萬天兵的天庭低頭服軟,有虞氏所有拿得動武器的,加起來不過這麽多人。
季中之所以到現在都隻在私下裏用手段,便是因爲打不過伐。這個時候又加上一個更勝一籌,一箭射殺夏後的姚易,季中腦子有病才會死犟着不低頭。
老者聞言,忍不住點了點頭,道:
“是了,夏國那邊也不知道抱着什麽心思。有窮氏本就在覆滅邊緣,若是心中心氣不散,逼得太狠,他隻怕會拉着我有虞氏一起覆滅。季中,你做得對。”
見季中神情低落,一臉挫敗的模樣,老者眼睛一轉,卻是露出一絲笑容,道:
“好,好,落空了好啊。”
季中聞言,擡起頭,對着老者勉強一笑。
季中明白,老者并非是糊塗了,而是他許久之前就曾經說過,季中一路以來走得太過順利了。
母族是東夷太昊氏,伏羲後裔,父族是有虞氏,帝堯後人。隻看出身,當今世間可謂是沒有人比他更爲高貴了。
十幾歲繼承首領之位,才情、資質、手段全都不缺。成年之後的對手,金天氏首領伐又是個向來不屑對人用各種手段的直愣人,兩方相争,從來都沒有吃過虧過。
季中可謂是自小到大,順利過了頭。
“你少年老成,手段高明,自小便未遇到過什麽打磨,做事向來一帆風順。若是你隻想做個東夷首領,這些手段是足夠了的。但你志在天地之間,想要将東夷作爲基業,争一争那三界之主的位置,那這些手段就不夠用了。此時遇到些許磨砺,絕對是好事。”
太昊氏首領,季中的舅舅,少樂,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接着直言不諱道:
“你這段時間,手段有些急了。安排你的人,在首領們中間上跳下竄,欲要東夷諸多部落挑起對金天氏的怨怼之心,順便爲你張目揚名。但你以爲這些部族首領都是傻子嗎?若不是當日我及時阻止,隻怕這些部族首領會先是對你起忌憚之心啊!”
季中低下頭,全程沒有反駁一句話。
這些時日,确實是他手段急躁了,但不急躁也不行啊!金天氏的首領伐,爲人豪爽大氣,做事直來直去,深得各部落強大武士的信任擁戴。
有窮氏遷移回祖地,夏國那邊一直沒有果斷出手,說不定就是抱着想要借機出兵染指東夷。
而此時距離天庭正式建立,隻剩下十五年時間。季中若是不盡快将東夷收入麾下,到時候各方勢力交雜,東夷局勢更亂。十五年一到,隻憑有虞氏的勢力,他可沒有争奪天帝的資格。
見季中一言不發,往日深藏心中,對他人的桀骜蔑視之意盡數消散,少樂也不再多說什麽。他自認以自己外甥的心智,應當是能夠想明白的。
“有窮氏那邊,是怎麽說的?”少樂問道。
季中抿嘴道:
“他們要我們歸還有窮氏的祖地。”
少樂點了點頭,接着問道:
“你如何打算的?”
“給,不過一些土地而已。”季中咬牙道。
“沒有别的後手?”
季中聞言,嘴角一彎,露出一絲冷笑,恨聲道:
“殺我弟弟羽,如何能夠就此一筆勾銷?我要姚易知道,這次放過我,便是最大的錯誤。”
“放過他?誰說的!”有窮氏臨時駐地之中,姚易忍不住反駁道。
巫老一怔,道:
“你不是已經将季中放走了嗎?這個人手段厲害,他弟弟又死在我們手中,隻怕以後還會找機會清算我們的。”
“沒關系啊,易還在,他能夠把我們怎麽樣?說起來,這種老是用卑鄙手段的人,想起來就讓人覺得不舒服。”嫦娥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
姚易聞言,卻是一拍她的腦袋,教訓道:
“以後但凡遇到這種人,要麽離得遠遠的,要麽就一巴掌拍得他永世不得翻身。這種會做戲,手段多,心思深沉的人,早晚陰你一把。”
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還能夠不清楚季中心中的想法?
巫老聞言,點頭贊同道:
“易說的不錯,你心思簡單,離這種人一定要遠遠的……”
一旁的姚易聞言,幹咳一聲。
謝謝,又被cue到。
巫老見狀,話頭一轉,道:
“易,你留下了什麽手段嗎?”
姚易聳了聳肩,随口道:
“在他體内留下了點小手段,反正他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了。”
嫦娥一聽,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
“易,你這手段……好壞啊,我好喜歡!”
巫老嘴角一抽,你剛剛明明不是這麽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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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領着赤夷首領罴回到了金天氏部族中,一言不發地走入了進去。
罴小心翼翼地跟了進去,一路之上都不敢說話。
議事廳中,白夷、黃夷、玄夷這些與赤夷同氣連枝部族的首領們早已等候多時,見罴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不由得齊齊松了一口氣。
伐對着諸多部族首領微微點頭,放下手中古樸長弓,微微松了一口氣。
白夷首領上前一步,忍不住呵斥道:
“罴,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等不是商議了,名正言順約戰有窮氏嗎,你爲何私自動手?”
罴聞言,猙獰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委屈,結結巴巴道:
“這不是大哥這兩天,一直在爲有窮氏的事情煩心嗎。我就想着爲大哥想些辦法,然後有個瘦小子,說是大哥派來,來幫我擊敗有窮氏的……”
白夷首領聞言,忍不住罵道:
“我看你應該叫豚才是,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我還說你赤夷的地盤奴隸,都是我白夷的呢,你怎麽不信啊!”
罴張了張嘴,低聲道:
“他拿出了一支羽箭,說是以此爲信物。我一看,确實是大哥用的羽箭,這不信也得信啊。”
白夷首領還想訓斥,卻被伐擡手阻止了。
“季中謀劃這麽久了,自然有辦法讓罴相信,這次怪不得他。”
玄夷首領忍不住道:
“季中?有虞氏幹的?”
“除了他還能有誰?這些年來,他私下裏不斷撺掇東夷的一些小部落,就連九夷部族首領之中,都有他的人。”黃夷首領道。
罴見衆人注意轉移到了季中身上,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破口大罵道:
“季中那個小人,大哥就是對他過于容忍了些,要我說,所幸撕破了臉,到時候我看看那些牆頭草還敢不敢爲季中說話!嘿,不是有人說要分定三界,于天下人傑之中選出天帝嗎。到時候以大哥的功績,三界之主的位置,不是手到……”
“罴!”伐低沉一喝,讓罴頓時住了嘴。
“我花了多少心力,才讓東夷平靜下來,這才過了多少年的太平日子,絕不可再起戰亂,使東夷子民徒留血淚。天帝之位,對我而言,不過泛泛。”伐看着罴的神情,臉色微微緩和,但依舊嚴肅道。
幾位部族首領都是清楚伐的性子的,像他這樣人,或許你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爲,但你很難不心生敬佩之意。
“伐,那你如何打算的?隻怕有窮氏歸來,夏國的勢力也必定會趁機伸入我東夷大地之上。到時候,是否挑起戰亂,就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了。”玄夷首領道。
伐自然也是有這個擔心的,要不然之前也不會接下夏國的命令。但此前和姚易交談幾句,卻是幫他看清了局勢。
“有窮氏跋涉萬裏之遙回到東夷,若是夏國當真沒有别的謀算,隻怕也不會讓他們走到這裏了。而既然夏國放有窮氏回到東夷,說不定就是想着挑起我等的戰争,随後順勢将勢力延伸到東夷。夏國既然有這個想法了,那遲早會對東夷動手的。我等名義上是夏國附屬,借口什麽的,還不是夏國随便找的?”
罴聞言,也随即點了點頭,道:
“大哥說的沒錯,而且有窮氏有能夠射殺夏後太康的高手,連大哥都不是對手。還有二十萬子民,數萬青壯武士,真的拼殺起來,我東夷一衆部落也會損失慘重,給夏國可乘之機……額,你們看着我幹嘛?”
幾位首領皺着眉看向罴,似乎要将他看出花兒來。
伐是不常用各種手段,但并不是說他蠢笨不聰明,隻是他修爲強大,一貫用不着琢磨太多。所以他能夠說出那些話,一衆領袖沒有太過吃驚。
可是你聽聽罴這幾句話,像是他這個滿腦子肌肉的人能夠說出來的?
難道這是,被人打開竅了?
伐見狀,輕歎一聲,對着衆人道:
“我和有窮氏的那個高手交談之際,罴就跟在一旁。”
罴迎着衆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信一笑,露出兩排黃燦燦的牙齒。
玄夷首領微微搖頭,轉而問道:
“那伐你打算如何處理有窮氏?”
“我金天氏會和有虞氏,一起拿出一部分土地交給有窮氏。畢竟如今有窮氏隻有二十萬的人口,不算難以安置。”伐正色道。
罴也一拍胸脯,道:
“有窮氏放我一馬,我罴也不識好歹的人,赤夷也拿出一部分土地……當然了,不會太多就是了。”
罴的話,頓時讓議事堂中爲之一靜。片刻之後,幾位首領齊齊誇贊伐目光長遠,罴豪爽直率。
一衆部族首領都是鬼精鬼精的,連忙轉移話題,對着兩人大肆拍馬屁,生怕被扯到自己身上,要被強按着拿出一部分土地交給有窮氏。
罴頭腦簡單,被幾個首領幾句話說的渾身舒坦。伐見狀,隻是心中微微一歎,也并沒有說什麽。
一會兒之後,幾個首領紛紛找借口離去,不多時便隻剩下伐和罴留在這裏。
罴晃蕩了許久,見衆人離去,這才有些扭扭捏捏地道:
“大哥,對不起,這次我讓你失望了。是季中那小子太陰險了,我隻是想幫大哥的忙。”
伐看着罴的扭捏做派,忍不住莞爾一笑,道:
“我知道,也沒有怪你,要不然我也不會走這麽一趟。”
知道罴被抓,他可是丢下一衆部族首領,匆匆趕去要人,生怕晚來一步罴就被有窮氏宰了呢。
罴憨笑一聲,又忽的想起了什麽,好奇道:
“大哥,你說要是我這次死,你還會和有窮氏結盟嗎?”
伐聞言,笑容一斂,一臉認真道:
“結盟肯定是别想了,雖然我打不過那個叫姚易的……但我轉身就會打上有虞氏,親手毀去季中的根基,他季中我還是有信心打得過的。”
季中要争天帝之位,伐不阻攔,隻要東夷一衆部族服氣,他也願意奉其爲東夷之首。但若是對自家人暗下陰手,毫無底線,他便再也容不得他了。
罴憨笑一聲,不再多言,轉身大搖大擺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