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易緩步進入船上大殿之中,卻見殿中氣氛緩和不少,楊蛟也消停了下來,不由得笑道:
“這是怎麽了?這般太平,倒是讓我有些不适應。”
八金烏聞言,讪笑道:
“那個,大哥出去透透氣了……”
有着姚易插了一手,楊家兄妹憤恨的不過是“逼死”自己母親的大金烏,對于别的幾個金烏,印象倒還不算太差。如今大金烏離開,楊蛟顯然也不願意找事了。
姚易不由得輕笑一聲,搖頭不語。
不多時,就聽到外面傳來兩陣腳步之聲。
大金烏臉色陰沉,率先走入殿中,身後跟着的,是一臉無奈與凝重的天蓬。
姚易隻見二人的反應,也不由得一愣。
該不會是弱水交代是誰放她出來的時候,正好被大金烏撞見了吧,不會這麽巧吧。
果不其然,和姚易猜測地一樣。面對姚易問詢的目光,天蓬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指着大金烏,略顯無奈地攤了攤手。
大金烏大步走到姚易面前,鄭重道:
“真君,弱水此次沖壞息壤大壩,可是真有人在背後施展手段。”
姚易沉默一會兒,合起手中折扇,随手放在桌子之上,隻是輕歎一聲道:
“大殿下,此事尚不确定,但其中定論,殿下心中應該有定論。”
姚易其實本隻是打算自弱水口中确認自己的猜想,再在三界中散播,使得三界議論紛紛。這樣既逼得玉帝爲堵悠悠衆口而捏着鼻子封賞自己,也算是教訓玉帝王母一番。
不過如今巧合之下讓大金烏得知,又在衆人面前揭露,也算是更添幾分真實性。而且金烏大陣雖然威力不算強大,但對凡間傷害極大,是以還是讓他們和玉帝離心離德的好。
殿中其餘人,皆被姚易等人的姿态弄懵了。
見自家大哥神色極爲不好看,小金烏上前一步,輕輕扯了一把自己大哥,問道:
“大哥,可是發現了什麽?”
大金烏面上神色變幻,最終頹然地點了點頭。
天蓬上前一步,道:
“還是我來說吧。”
“弱水剛剛交代,她是被一白衣貴氣女子放出來的。”
小金烏沒有反應過來,反問道:
“什麽女子,竟然如此膽……”
話未說完,小金烏臉色一僵。
之前王母見大金烏遇險,忍不住出手相助,那個時候不就是一身白衣嗎。
“怎麽、怎麽會?”
天蓬神色凝重,澀聲道:
“息壤神土,天地造化,唯有掌握天規的玉帝,方才能輕易破壞。”
這個時候,楊家兄妹等人才明白過來。
楊蛟脾氣上來,忍不住罵道:
“這王母,怎麽如此心狠毒辣,竟然不顧凡間生靈,毫無慈悲之心!”
“你!”
一衆金烏聞言,當即有些不舒服,對着楊蛟怒目而視。
“夠了!”大金烏制住了脾氣上來的幾位兄弟,轉而看向姚易,鄭重道:
“真君,元帥剛剛說,陛下和娘娘,對你心生忌憚,此事可爲真?”
姚易擡起右手,掌間一黑一白兩枚棋子流轉不停,散發着淡淡的光輝,天地玄妙之意充斥整座巨船。
“或許就是因爲我這所修神通,涉及天地規則,動搖玉帝掌握三界的天規,是以暗中對我卻有忌憚之心。這是此前我在羑裏,王母私下對我承認的。”
姚易此前救天庭于危急,最後卻隻被玉帝封了個虛号将軍神位,這件事大金烏是知道的,私下也曾覺得玉帝有些薄待了。
如今姚易說出此話,大金烏縱使再不願意相信,卻也說不出什麽來。再結合此前玉帝賜下的仙娥仙侍,親兵護衛,細想下來,這哪裏是什麽賞賜啊,根本就是監視啊。
大金烏愣在原地,沉默許久,終究是對着姚易猛地一行禮,道:
“若此事爲真,便是我天庭對不住真君,還請真君以三界爲重,妥善安置弱水,伯瑝事後必有交代。”
伯瑝,應當就是大金烏的本名了。這麽一個驕傲的人,向來是不屑讓外人知道自己的真名的。如今在面對姚易的時候道出真名,一是真心欽佩,二也是自覺愧疚。
姚易聞言,點頭道:
“我知道,我這神位,雖是玉帝所封,但受的卻是三界的供奉,自然不會甩手不管。”
大金烏聽到姚易的承諾,當即一拱手,轉身離去。
其餘幾個金烏見狀,也紛紛對着姚易行禮之後,追了過去。
楊蛟猶自不服氣,氣鼓鼓道:
“這玉帝王母真不是個東西,我們兄妹都爲了三界暫時放棄報仇,他們卻在暗中扯後腿。”
“他們,或許隻是想要享受三界之主的榮耀,爲了穩住自己的地位,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楊戬歎息道。
天蓬聞言,心事重重地一歎,随後下意識地瞥向姚易。
姚易沒有注意到天蓬的舉動,也根本不防着他,當着他的面對楊家兄妹笑道:
“你們能夠爲了三界生靈,而暫時放棄仇恨之心,倒是讓我甚是欣慰,你們已然是沒有辜負你們身上的半神血脈。這樣吧,待弱水平息,我可送你們一個驚喜。”
其實此時哪怕是楊婵,也沒有什麽心思想姚易到底會送他們什麽。此時兄妹三人的心,早已在思量弱水平息之後如何懲治玉帝王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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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時間流逝速度不同,就像是玩策略遊戲時的幾倍速,從某種程度上來看,确實是幫助了天庭治理三界。但與此同時,流速的不同,也讓天庭對人間事情的反應極爲緩慢。
就像姚易這邊已經過了将近一個月,天庭這邊王母才悄悄趕回了玉帝身邊。
見到王母歸來,玉帝猛地起身,一把握住王母的手臂,急切道:
“娘娘,怎麽樣了?”
王母點了點頭,道:
“弱水沖破了息壤,朝人間而去了……”
眼見玉帝露出了壓制不住的笑意,王母連忙大聲提醒道:
“陛下,如今還不是爲凡間生靈難過之時,請陛下當即下旨,調遣兵馬,前往人間救災。”
被王母提醒,玉帝當即醒悟過來,下意識地撇了一眼身邊低眉順眼不敢擡頭的仙侍仙娥們,連忙道:
“對對對,還是娘娘思慮周全,來人啊,傳旨,命大軍下界救災!”
倒不是說,玉帝王母連身邊人都沒有可以信任的。而是玉帝王母暗中下手,讓弱水沖入下界,這件事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絕不能讓旁人知曉,這也就是王母親自動手的原由。
這個時候,玉帝猛地想起什麽,迫不及待道:
“對了,還有度厄真君,其治水不利,奪其統領大軍之職,前來天庭領罪。”
王母心覺有些不妥,連忙拉着玉帝,道:
“陛下,此時還不是時候。”
玉帝張了張嘴,見王母堅持,隻得點了點頭,強行按下了焦躁的心思。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到殿外有仙侍的聲音響起。
“殿下們,陛下和娘娘還在商議事情,請殿下們稍候……哎呦,殿下,你們不能進去啊。”
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玉帝原本很好的心情,不由得生起一陣煩躁,怒斥道:
“哪個在外面喧嘩,我天庭禮節威儀何在!”
話音剛落,身穿金色铠甲的金烏神将,在大金烏的帶領之下,浩浩蕩蕩地穿入殿中。
大金烏望着愠怒的玉帝,嘴唇緊抿,拱手行禮道:
“陛下,娘娘!”
玉帝一臉不悅,忍不住教訓道:
“此時弱水下界,你不領着你的幾個兄弟前去治水,帶人往朕這邊闖,是何意思!”
大金烏低着頭,一闆一眼地回道:
“陛下,度厄真君及時趕到,已然制服弱水。”
“什麽!”*2
玉帝王母聞言,不由得齊齊一聲驚呼。
大金烏猛地擡頭,銳利的雙眼盯着上首的兩人,厲聲道:
“陛下和娘娘,難道不願意聽到這個好消息!”
王母猛地一驚,連忙揮退殿中的仙侍仙娥,這才看向大金烏,呵斥道:
“大金烏,你說什麽呢!在陛下面前,如此無禮,快點賠罪!”
玉帝先是被大金烏的一番話弄得一愣,随即面露震怒之色,吼道:
“你膽敢和朕這般說話!”
大金烏絲毫不懼,背脊越發挺直,接着道:
“弱水此前交代,在天庭之中,是有人将她放出,方才險些釀成這一場劫難。兒臣鬥膽問一句,那人,是不是就是娘娘!”
王母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震。
其實她與弱水并不相識,再加上認爲姚易既然抵擋弱水下界,弱水怎麽都不應該供出自己,是以并沒有做出什麽掩飾。
隻是當時大金烏面臨危機,她身爲母親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這才出手露了蹤迹。面對大金烏的逼問,她竟然想不到什麽反駁辯解的話來。
“伯瑝,你說什麽胡話!”玉帝暴喝一聲,眼中暴戾之氣壓抑不住,死死盯着自己這個大兒子。
見玉帝王母這幅被人揭穿之後的焦躁不耐的樣子,大金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頹然道:
“小臣!知道了!”
玉帝聞言,氣得滿臉通紅。
“小臣?你自稱小臣,可是連父皇母後都不認了?”
大金烏不言不語,拱手一禮,決然離去。
其餘幾個金烏手足無措,會天庭之後更是連話都不敢說,此時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跟着自己大哥離去還是待着這裏。
大金烏腳下一頓,轉身對着幾大金烏冷然道:
“還愣着幹什麽,我們回湯谷。此後天庭,再也不回!”
幾大金烏見大哥放話,隻得苦着臉,跪倒在地,鄭重地叩了幾個頭,随後起身追随大金烏離去。
殿中,玉帝嘴唇微顫,不知是氣的還是不舍。
王母面露哀苦之色,但轉瞬即散。
她反手緊緊攥住玉帝的手,玉帝也微微斜靠在王母身上。夫妻二人就這麽靜悄悄地坐在寶座之上,俯瞰着空蕩蕩的華麗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