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帥眯着眼,嘴裏哼唧哼唧,撅着屁股趴在床上。
一名天将神色焦急,腳步匆匆地自他身邊走過,甚至連對着他行禮都顧不上,直直朝天庭内部跑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已經是第三個跑過去的天将了。
這裏自然不是天蓬的元帥府,而是天河水閘。
天庭水閘正好位于南天門入天庭内部的必經之路上,此時南天門告急,天鼓又被損毀,爲了将軍情禀報玉帝,也隻得派人傳信。
天蓬被玉帝責罰,說心中沒有點怨氣也不可能,便借口看守天河水閘,趴在這裏一邊消磨時間,一邊不去朝拜玉帝。
玉帝心中對天蓬這番做派感到極爲不快,但此時的天庭尚離不開天蓬,是以玉帝也隻能心中大恨,暗自記下,打算等天庭人手不缺之時再懲治。
“那個,你站住!對,就是你,過來。”天蓬終究是沒有安耐住心中好奇,自床上挺起身子,出聲喊住了那名天将。
那名天将腳步一頓,指了指自己,在獲得天蓬确認之後,隻得強忍住心中焦急,躬身道:
“元帥。”
天蓬抓着這名天将的肩膀,頗爲艱難地自床上下來,挺了挺肚子,道:
“今天我有點熱鬧啊,怎麽回事啊。”
天将微微拱手,一五一十道:
“楊家餘孽,此時堵住了南天門,末将這是前去面見陛下禀告軍情的。”
天蓬眼睛一突,驚訝道:
“楊家餘孽?哪個啊,膽子這麽大,還敢來天庭?”
“來了兩個男子,應該是楊家的長子楊蛟和次子楊戬。”
天蓬點了點頭,又見這名天将面上越發着急,微微點頭道:
“行吧,本帥知道了,你去吧。”
天将如聞大赦,連忙行禮,轉身離去。
待天将遠去,天河之中,波濤突起,濺起無數水花。水花于空中彙聚成水流,緩緩流淌到天蓬身邊,化作了一名面貌秀美,氣質似怨似哀的紫衣女子。
“你要去嗎?”紫衣女子,也就是被天庭鎖在天河之中的弱水,出聲問道。
天蓬頭都沒回,随口道:
“我去幹嘛?吃力不讨好,而且也違心。”
弱水輕輕挽住天蓬的手臂,柔聲道:
“我知道,你是因爲心中有愧。因爲我的緣故,你對三首蛟心生憐憫,最後留手了,這才導緻長公主瑤姬下凡,遭此劫難。但你要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弱水是情的化身,三首蛟是欲的化身,二者都因爲無法控制情緒的力量,所以才被玉帝困在了天庭。天蓬與弱水朝夕相處,自是同情他們的遭遇,所以才會對三首蛟手下留情。
聽到弱水所言,天蓬沉默着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又是一陣匆匆的腳步之聲自遠處傳來。
天蓬聽到動靜,微微看向弱水。
弱水注意到天蓬神色,眼神又哀又憐,極爲不願意回到那冰冷的弱水之中。
但最終,在天蓬堅決的神色之中,弱水微微一歎,身形一散,化作水流,流回到了天河之中。
不遠處,一個仙侍手捧象征着玉帝威嚴的黃色旨意,急匆匆地跑來,嘴裏還不斷高呼着:
“玉帝有旨,命天蓬元帥速去南天門,命天蓬元帥速去南天門馳援……”
天蓬微微皺眉,再次趴到小床之上,捂着屁股,開始不斷慘呼着。
“哎呦,本帥的屁股啊,好疼啊。陛下,臣錯了,臣知錯了……”
仙侍跑來,見到天蓬元帥一副傷重難愈的樣子,也不慌亂,隻是微微躬身一禮,開口道:
“元帥,陛下有旨,楊家餘孽嚣張至極,此時正在南天門爲惡,請元帥速去南天門馳援。”
天蓬哼唧兩聲,氣息極弱,用着虛弱無比的聲音道:
“哎呦,還請仙侍回報陛下,臣此前一時糊塗,被陛下懲治,已然知錯,如今自然是願意将功贖罪的。隻是我這屁股啊,實在是疼的厲害啊。”
仙侍見狀,低下頭道:
“元帥,楊家餘孽大鬧南天門,此時駐守南天門的守衛天将天兵死傷慘重。元帥,這些可有不少是您的同僚下屬啊。若是您再不出手,隻怕到時候……”
王母思慮一向周全,更會把握人心,怎麽會不知道天蓬心中的怨氣?所以臨來之際,她早已指點了仙侍應當如何對付這位天蓬元帥。
天蓬最是重情,聽到仙侍所言,果然睜開了眼睛,皺眉沉思,良久利索地站起身,道:
“本帥知道了。”
說罷,他一把接過玉帝法旨,左手之上金色光輝一閃,一枚通體散發着瑩瑩水氣,玄龜昂首的金色帥印出現在他的手中。
“天河守将聽令,本帥離開之際,若有任何人不顧警告靠近天河水閘,一律誅殺勿論!”
“謹遵元帥令!”
仙侍聽到山呼之聲,猛地環顧四周,不由得驚駭的發現,原本看着空空蕩蕩的天河水閘,不知何時站滿了負弓持劍,殺氣盎然的精銳天兵。
天蓬左手一翻,天河帥印消失在手中,一甩披風,轉身朝南天門大步馳去。
而就在此時,昔日威嚴莊重的南天門門前,已經有不少的天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楊蛟手持盤龍錘,身後顯化異象,是波濤疊起的蒼茫大海,兩條玄色蛟龍,咆哮而立,兇威赫赫。
孤身一人矗立在南天門之前,隻憑着一己之力,死死将自天庭之中湧出的天兵天将們攔在了南天門之内。
南天門是天庭門面,自然是巍峨雄偉,怎麽也算不上狹窄。
但此時天鼓被毀,一時之間天庭沒有辦法立刻反應過來,此時前來的都隻是些駐守南天門附近的天兵,并沒有什麽天庭的高手。
再加上楊蛟習練的本就是大開大合的招式,這才能夠隻憑一人,死死堵住了南天門。
楊戬轉頭注意到南天門處越來越多的天兵,心中越發着急起來。
隻是,無論他如何用力,這鎖住瑤姬身軀的天鎖,就是毫發無傷。
楊戬急地滿頭大汗,心中一狠,身形猛地一躍,手中三尖兩刃叉揮去。
湛藍色的光輝籠罩其上,似是有開天裂地之勢,猛地朝天柱之上砍去。
“砰”的一聲巨響,無邊的反震之力湧來,楊蛟隻覺得手中一疼,手中虎口已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但那天柱,也如同天鎖一般,半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楊戬心中大恨,口中喃喃道:
“爲什麽!爲什麽!”
三首蛟的聲音再次傳來,道:
“主人,這是天規所化,是世間最爲堅韌的東西。隻要玉帝不點頭,我們根本無法劈開的。”
“難道,沒有别的方法解開?”楊戬急道。
三首蛟沉默一會兒,道:
“此前在玉泉山,我曾聽玉鼎真人說過,愛恨情欲皆可産生強大的力量。情欲之念最爲誘人沉迷,會使人難以控制理智。恨能夠催生出最爲強大的法力,讓人無可匹敵。而愛産生的力量,才是天地之間超越一切的力量,可是……”
“可是,我的力量來源于恨,所以無法打開這天規形成的鎖鏈!”
三首蛟沒有回話,默認了楊戬的話。
楊戬咬了咬牙,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轉頭看向自家大哥楊蛟,出聲道:
“大哥,我們先走,之後才想辦法!”
聽到自己二弟的聲音,楊蛟猛地回過頭。
一旁天将自以爲抓住機會,領着人沖了過來。
就在此時,楊蛟頭頂異象蛟龍咆哮一聲,蛟尾一甩,近百名天兵便直接被掃了出去。
看到在自己二弟全力轟擊之下,卻毫無無傷的天柱,楊蛟心中大恨。
但在姚易琢磨考驗之後,他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莽撞少年了。
權衡一番之後,楊蛟咬着牙,頗爲不甘地道:
“你先走,我斷後!”
楊戬聞言,留戀地看了自己母親一眼,果斷轉身就要離開。
但就在此時,隻聽到“咚咚咚”的巨大鼓聲,響徹天地之間。一片巨大的烏雲,朝南天門籠罩而來。
“走,你等走得了嗎!”
楊戬心中一驚,猛地看向那邊。
大金烏昂立雲頭,身後站着的是自己的幾個兄弟。那巨大的烏雲之上,站滿了精銳的天兵。
铠甲碰撞、戰靴落地、馬匹嘶鳴、弓弦繃起,諸多聲響交雜在一起。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楊戬既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天庭兵馬團團圍住了。
“楊蛟楊戬,束手就擒,尚有一線生機。”大金烏上前一步,殺氣騰騰道。
楊蛟雙錘一掃,強大的法力散發出無比的力量,将擋在自己身前的天兵天将盡數掃清,轉身道:
“二郎,跟我沖進去。”
說罷,楊蛟二話不說,直朝内部沖去。
此時朝外而去,那便是陷入天庭大軍軍陣之中,縱使二人修爲大進,也斷然不是對手。如今之際,唯有沖入天庭之中。天庭浩大,防守必然不可能嚴密,還有逃脫之機。
楊戬身形一縱,猛地跟随在楊蛟身後。
但還不等二人離去多遠,身形便生生頓住。
天蓬匆匆趕來,正好和兄弟二人撞了個正面。
楊戬曾經被天蓬放過一馬,雖然因爲諸多原因楊戬沒有逃出去,但他心中也是記得這個恩情的。此時迎面撞上了天蓬,楊戬自然不願意動手,還拉住了一旁準備動手的楊蛟。
天蓬踮起腳尖,瞥見南天門那邊烏央烏央湧進來的天兵,頓時心中一動,手中釘耙一挺,大聲喝道:
“大膽妖孽,竟敢闖入天庭,受死!”
楊戬面露無奈之色,隻得拿起手中三尖兩刃叉,迎着天蓬的釘耙而去。
隻是兩柄武器尚未接觸,就聽到天蓬慘呼一聲,身形猛地倒飛出去。
“啊,這妖孽好生厲害!”
楊蛟楊戬面面相觑,又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天蓬有意放他們一馬呢。
兄弟二人面露感激之色,身形躍起,猛地朝天庭内部逃竄而去。
大金烏領着幾個兄弟匆匆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他咬着牙,極爲不滿地掃視了躺在地上裝死的天蓬,再次循着二人的蹤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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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殿中,聽着天将的來報,玉帝氣得一把掃下面前案桌之上的物件,氣急道:
“跑了?朕調來了數萬天兵合圍,竟然還是讓楊家的兩個孽障跑了?”
天将顫顫道:
“是,陛下息怒。”
玉帝幾欲抓狂,雷霆震怒道:
“給朕堵住天庭四門,今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朕都要親自問罪楊蛟楊戬兩兄弟!”
天将連忙低伏身子,道:
“末将遵旨!”
正當天将彎着腰,準備出去之時,就聽到玉帝再次開口道:
“等等!”
天将身形一頓,再次俯下身子。
“傳朕的口谕,将瑤姬屍身置于斬仙台下,若是楊蛟楊戬執意不出來,朕便要毀去他們母親的屍首。”
高座之上的玉帝,神色冷漠,說話之間,曆曆殺氣四溢,讓下首的天将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玉帝見天将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心中怒火一盛,厲聲道:
“怎麽?你也忤逆朕!”
玉帝開口,天将隻覺身在九幽,渾身無比冰冷,強忍着懼意,連聲道:
“末将遵旨,末将這就去。”
玉帝冷哼一聲,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離開的天将。
一旁的王母心驚膽戰,許久才敢開口道:
“陛下,楊家餘孽上天,隻怕那佚名,又要借着機會上天大鬧一番了。要不然,還是将度厄真君招上天來吧。”
玉帝眼睛一眯,冷聲道:
“姚易的身份尚且不明,而且那妖孽與度厄真君相貌如此相似,說不定便是有着什麽聯系呢!”
王母低下頭,不敢回話。
玉帝見狀,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沉默一會兒,玉帝又是微微一歎氣,洩氣道:
“罷了,都是朕的氣話。傳令吧,讓度厄真君上天護駕。就算他真是那位的轉世,也不會看着天庭被妖孽攻陷的。”
不洩氣不行啊,就以姚易這個小号展露出來的能力,便是之後鼎盛的天庭,也隻有寥寥數人能夠與之匹敵,更何況現在的天庭呢。
見玉帝還算有幾分理智,王母微微松了一口氣,開口勸谏道:
“陛下,瑤姬畢竟是……”
但還沒說幾個字,王母便看到玉帝那冰冷的神色,當即心中猛地一跳,當即住嘴,連忙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