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易這一番很是突然的話，讓冥王有些手足無措。

無數載歲月下來，她早已習慣獨自承受，姚易的突然出現，又這般貿然靠近，讓她很是不适應。

别看她對如今傳得整個冥界都知道的謠言無動于衷，但更多的是她出于玩鬧之心，想要看看手下人是什麽反應而已。

她揮動手臂，想要甩開姚易的手。但看到姚易認真的神色，手上又是一頓。

“你先松開。”她躲開姚易的視線，裝作淡然道。

姚易點了點頭，手上剛剛松開，冥王便猛地抽回了手，還下意識地遠離了姚易幾步。

“說給我聽聽吧，我想知道。”

姚易隻知道無名強闖冥界，然後被冥王以他成爲擺渡人爲代價，送琴中女鬼輪回。但光從原劇中粗略帶過的東西很多，所以姚易根本不知道這背後還藏着什麽原由。

冥王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說話，反而是看向了殿門口趴着的不明物體。

“疊新，你還要聽多久？”冥王看着殿門口趴着的疊新，語氣平緩道。

雖沒有感受到什麽殺意，但聽到冥王開口，疊新渾身顫顫，額間汗珠不斷冒出，顯然是擔心冥王怪罪。

姚易見狀，便開口解圍道：

“你先出去吧，把殿門帶上，不要讓人進來了。”

疊新心中松了一口氣，連忙起身，道：

“是。”

此時的他，是一刻也不敢逗留，手腳麻利地将殿門關上，親自守候在殿門之外。

冥王将疊新出去了，這才開口道：

“來冥界這麽久了，可親眼見過孟婆湯？”

神話之中，鬼物喝了，能夠洗去前世記憶，輪回轉世。而此界，曾經也有孟婆。

當初姚易試着與趙吏交手，測試自己實力的地方，便是當年孟婆莊的遺址。

“沒有。”姚易搖頭道，

“如今的孟婆湯，倒是引進了自動化的填裝生産線。但千年之前，孟婆湯，卻是由孟婆親手熬制。”冥王眼中蕭索，喃喃道。

孟婆性質特殊，并非天人，而是冥界誕生，不死不滅的存在。

但當年的孟婆身負判定衆生善惡的重責，善者前往冥界輪回，惡者被其吞食。長此以往，世人畏懼，怨念彙集。大德高僧以衆生願念修成的阿羅漢果位，便成了孟婆的克星。

無名當年闖入冥界，以自身之血殺死孟婆，這才得以進入冥界。

“趙吏當年未入冥界，乃是大德高僧，是孟婆的克星。前後兩任孟婆，俱是死在了他的手裏。在那之後，冥界便沒有了孟婆。”

你别以爲我沒看過電影，第二任孟婆明明是自己求死。

“那趙吏，便是因爲這個變成了擺渡人？”姚易問道。

别看擺渡人溝通陰陽兩界，既得享長生，又不比忍受冥界死寂，是個好差事。但再怎麽說，這擺渡人也就是一個小鬼差而已。

趙吏那時已經是修成了阿羅漢的高僧，身法地位可比這小小的高多了。所以做擺渡人，對他而言也确實是個懲罰。

冥王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

“他成爲擺渡人，一是償還大鬧冥界的罪過，二是交換條件。至于孟婆的事情，卻是另有懲罰。”

“交換條件？”

“對，他雖是大德高僧，但此前卻隻是在寺中修行，不染俗世。他的出世，亦是對他的考驗。隻可惜，他當年，便因爲一個寄托在琴中的女鬼而動了心。”

冥王說到這裏，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哀傷與悔意。

“我當年雖有孟婆陪伴，但她身負重責，時常要守在人間與冥界交界之處。就在我最爲苦悶的時候，我聽到了趙吏的琴聲。那琴聲音美妙，又因爲琴中女鬼，能夠自行彈奏，我欣喜之下，便強行奪了過來，這才有了讓我悔恨的事情發生。”

悔恨之事？應該就是第一任孟婆身死的事情了。

姚易想起，第一任孟婆死前，仍然追問着趙吏爲何要找冥王，對冥王的稱呼也是較爲親密的阿茶，想來也知道這兩人關系匪淺。

“我見到趙吏的時候，便知道了孟婆因我而死，悔恨交加，心中更是暴怒。趙吏卻甘心受死，隻求我将琴中女鬼送去輪回。”

“當時我思慮再三，終于答應了下來，但是條件便是趙吏放棄靈魂，成爲我冥界擺渡人兩千年。之後我便會将女鬼送去投胎。”

“趙吏和我說過，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爲什麽會變成擺渡人。你說的懲罰，便是取走了他的記憶？”姚易問道。

“對，我取走了他的記憶。自那之後，趙吏隻記得用成爲擺渡人爲條件，換回他最爲重要的東西。但他卻永遠都不記得，他那樣最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姚易微微皺眉，總算是搞懂了。

趙吏成爲擺渡人是大鬧冥界的懲罰，殺死孟婆的懲罰，卻是讓他永遠都想不起來自己那最爲重要的東西。

注意到姚易的神色，冥王不知爲何，心中變得不痛快，對着姚易道：

“你爲什麽皺眉，你是覺得我做錯了？”

姚易默然，沒有說話。

但此時，沒有說話，便是認同。

若不是冥王插手，趙吏本不至于如此。這女鬼，不過是趙吏要經曆的情劫罷了。以他的智慧，超度女鬼之後，完全能夠勘破這場劫。

但冥王這一胡鬧，使得孟婆身死，導緻第二任孟婆無人照看引導，敗在了情之一字上。趙吏修爲盡毀，女鬼也因爲壞了大德高僧的修爲，生生世世都是個慘死的下場。

冥王見姚易這個模樣，心中愈加煩躁，語氣不愉道：

“你也覺得是我的錯！”

能說出“也”字，恐怕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是自己的原因。

她能夠容忍趙吏暗地裏弄了這麽多事，估計就是因爲心中有着那麽一絲愧疚了。

姚易深吸一口氣，望着冥王道：

“你不是也知道，是自己錯了嗎。”

“姚易！你找…你給我滾出去！”猛地被說穿心思，她都氣得要将姚易趕出去。

她選擇将這件事說出來，想過姚易的數種反應。但萬萬沒想到，姚易竟然指責她。

這讓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将這件事說出來的冥王，有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姚易不慌不亂，上前一步逼近她，認真道：

“你的寝殿之中，除了軟塌桌子，别說自行彈奏的琴了，連個凳子都沒有。你不是已經後悔了，将故事裏的那個女鬼送去輪回了嗎。趙吏那邊，你放不下孟婆的死，不願将記憶還給他，但還是容着趙吏用各種手段找回記憶……”

“你說夠了沒有！”冥王身上氣息湧動，眼眶泛紅，不知是氣得要哭，還是家傳紅眼病又犯了。

姚易甚至都開始習慣冥王身上的氣息壓制了，隻是語氣放緩，繼續道：

“其實，你将一切放下，故作不理，便是一直将這些事情背負在身上。隻有解決此事，你、趙吏、孟婆、還有那個女鬼，才能真正解脫。”

冥王此時，身上氣息愈發凝重。

“姚易，你住嘴！”聲音甚至憤怒到變形，迫人的氣勢直朝姚易壓制而來。

與剛剛的玩笑不同，顯然這是暴怒了。

姚易之前還覺得已經習慣了冥王氣息壓制的姚易，但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這神靈一詞，究竟代表的是什麽。

此時的姚易，好似被千萬塊石頭壓在胸口，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雙腿在這強勢的壓迫之下，也有些發軟。不知是不是錯覺，周邊的空氣也猶如牆面，将姚易死死鉗在那邊。

但是即便如此，姚易也依舊沒有從其中發現殺意。

“趙吏、孟婆，還有那個女鬼，三人靈魂都未散去，仍有彌補機會。但茶茶你不敢面對，這豈不是又要讓他們不得解脫？”

茶茶，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稱呼她了。

殿中，很快便風平浪靜下來。迫人的氣息消失了，好似從未出現一般。

阿茶站在原地，木着臉不去看姚易。

“滾！”阿茶冷哼道。

姚易不知爲何，心情很是愉快，笑道：

“那我回人間了？”

阿茶看着姚易的笑臉，牙根微微發癢。她不由得背過身去，不去看姚易的笑臉。

“我真走了！”令人發狠的聲音，帶着一絲賤兮兮的味道傳來。

“我真的真的走了！”阿茶背着的手攥起了拳頭。

“我……”

“滾啊！”她忍不住吼道。

阿茶氣急敗壞的樣子，往日可是見不着的。但姚易臉上的笑容，此時卻漸漸消失。

“阿茶，我真的走了。”

姚易不是個隻看重眼前的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更加有必須奪取這個世界的理由了。

天道得不到這個世界，自己終究隻是個過客。

阿茶本想自己動手，将姚易遠遠送走，省的他在自己面前耍賤。但此時姚易的語氣，還是讓她心中不甯，仿佛自己再不應，他便會真的離去一般。

想到姚易真要離去，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窒息感，讓她很是不舒服。

姚易見阿茶沒有回應，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但他還沒有踏出殿門，便被身後一股力量吸引，身形自動朝後飛去。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阿茶拎住了衣服後領子。整個人宛若一隻被命運掐住後頸脖的小貓咪，滿臉的懵逼。

該死，我不要面子的？

“以後每天，你可以出去兩個小時。但你要是兩個小時不回來，哼！”冥王昂着下巴，對着姚易傲然道。

這種媽媽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最終，姚易還是沒有能夠離開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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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高，實在是高啊！”呂成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再次露出了初見時的圓滑讨好模樣。

“您這從人間抽調擺渡人回來任職，這招妙極了。擺渡人與普通冥界公務人員泾渭分明，怎麽也和高層們扯不上關系。又都是些老人，知道冥界的手段。我真是對您佩服極了，要我說……”

呂成口中滔滔不絕，用盡了渾身的解數，拍起了姚易的馬屁。

若是此時打開大門，讓監察局的人看到往日嚴肅不近人情的新上司，背地裏是這幅模樣，那監察部的心氣，也就散了。

但呂成此時，心中根本不在意，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之前拍馬屁的時機，都被兩個同僚搶了，這個時候他們二人都不在，可不是自己的好機會？且看我的手段。

呂成滔滔不絕的時候，姚易正靠在椅子之上，一臉認真地聽着，但心思早已不在這裏了。

阿茶不讓他走，這可如何是啊？

“大人，大人，大人？”

呂成小心翼翼地靠了上來，輕輕推了一把姚易。

姚易這才回過神來，頗爲認可地點了點頭，道：

“對，你說的對！”

“是吧，您覺得我在管理局門口給您立雕像的想法是對的吧。隻要您吩咐，我這就去辦。”

姚易這才知道呂成剛剛是在拍馬屁，雞皮疙瘩猛地掉了一地，連忙道：

“别，你敢幹我就把你送去地域管理部當體驗官。”

呂成笑嘻嘻道：

“隻要大人您高興，我……”

“咚咚”，敲門聲響起，呂成嘴上一停，身體挺得筆直，一本正經道：

“大人，這件公務咱們之後再細說。”

他扭頭看向大門，道：

“進來。”

新來的實習生打開了辦公室大門，小心翼翼地端着泡好的茶送了進來。

呂成一臉正氣，點頭道：

“嗯，辛苦了。接下來我和大人有要事要說，你讓人不要打擾。”

“好的，局長。”實習生手腳伶俐，放下了茶便很快地出了辦公室。

呂成嘴一咧，又變成了那賤賤的模樣。

“大人，這件事您不用擔心，我還有些朋友，保證這件事辦的不留痕……”

“嘭”的一聲，辦公室大門再次被推開。

呂成反應迅速，身軀猛地挺直，臉上神情也迅速轉變。

“不是說了，你們不要過來……蔣子文？你怎麽來了！”

推開大門的大光頭蔣子文看着這個滿臉正氣，身形筆挺的昔日同事，牛眼連眨，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人，是呂成？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