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着臉,用鼻子發出代表不滿的哼聲。
姚易仿佛沒有聽見,自顧自地打量着鑄劍城這與中原北地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不時還誇贊幾句。
“城主,這鑄劍城地處西南,風格迥異,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劍尊臉色冷淡,不陰不陽地說道:
“賢侄若是喜歡,以後常住此處,也不是不可。”
姚易笑的燦爛至極,開口道:
“這話聽着耳熟,好似當初官盟主還在的時候,就與我說過類似的話。”
劍尊聽到姚易這番話,隻是長哼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當初他與姚易簽訂盟約,約定結盟,條件就是剿滅蒼鷹堡。劍尊爲了獲得時間鑄造淩霜劍,直接同意了下來。
隻是沒想到,這姚易在二人約定好了之後,竟然說要親自前往西域,幫助剿滅蒼鷹堡。劍尊聽到之後直接拒絕,甚至差點當場翻臉。
要知道,如今淩霜劍将成,如今不管是誰,隻要靠近鑄劍城,都會被劍尊認定是想要密謀淩霜劍。
姚易則做出一副誠懇的模樣,詳細解釋了他當初是如何被蒼鷹堡刺殺,又是如何看不慣其荼毒百姓的罪行,這才要親自剿滅這個武林禍患。
還做出承諾,還要劍尊同意,他隻會帶上幾個親信,并不會出動大部人馬。
劍尊權衡利弊良久,姚易如今雖然威壓江湖,但他劍尊自信不弱于他,再加上鑄劍城是他的地盤,若是畏首畏尾,豈不是代表自己怕了姚易?再加上姚易如今仁德愛民的名聲,這個理由倒是讓劍尊相信了幾分。
這般考慮之下,他最後勉爲其難地答應了姚易的要求,這才有了兩人同行,一起到了這鑄劍城。
衆人剛入鑄劍城,便遠遠見到有一年輕男子帶着鑄劍城的一衆人馬前來拜見。年輕男子寶藍色勁裝,手持赤血長劍,面容白淨清秀,柳眉杏眼。雖然相貌俊朗,但卻給人一種極爲不協調的感覺,這人正是這鑄劍城少主劍雄。
“孩兒恭迎父親回城!”劍雄領着一大堆鑄劍城下屬,單膝跪在劍尊面前。
“恭迎城主回城!”
劍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上前一步,将劍雄攙扶起來,說道:
“雄兒,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城中可有大事?”
“父親放心,孩兒不負所托,城中一切如常。”劍雄說道。
劍尊點了點頭,轉身指着姚易,介紹道:
“這位是天下會幫主姚易,我與他父親平輩相交,你稱呼兄長即可。”
這一路上,劍尊可沒有給姚易什麽好臉色,一直拿着長輩的範。就算我手下勢力不如你,但你還是我晚輩。
劍雄也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聽到這話,有些歉意地朝姚易看了一眼,行禮道:
“見過姚幫主。”
姚易欣欣然回了一禮,開口笑道:
“城主所言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你我年歲相當,你我兩家又早有交際,還是稱呼兄長來得親切。”
劍雄并沒有說什麽客套話,朝着姚易微微一笑,算是釋放了善意。姚易态度溫和,彬彬有禮,再結合江湖上流傳的事迹,很難不讓劍雄産生一絲好感。
這個時候,劍尊眼睛一眯,突然插話道:
“雄兒,姚易幫主來我鑄劍城,這兩天你先帶着他在這城中好好轉轉。遠來是客,必要好好招待,片刻不得怠慢。”
姚易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這一路上也沒見你少怠慢,現在客氣啥啊。
說到底,還是擔憂姚易是别有用心。劍雄年歲身份與姚易相仿,由她接待,不算失禮。劍雄武功也算是高手,就算姚易心懷鬼胎,也輕易瞞不過去。
劍雄自小就在其父親面前聽命,早就了解劍尊的性格,也知道自家數代心血淩霜劍就要出世,很清楚劍尊的意思,就是要牢牢盯住姚易,不讓其背後做什麽動作。
“是。”劍雄應道。
劍尊點了點頭,直接轉身離開了此處,隻留下劍雄陪着姚易。
見自己父親離去,劍雄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姚易笑了笑,開口道:
“姚幫、姚兄原道而來,不知今日是想先作安歇,還是在打算逛逛,領略我鑄劍城風土人情?”
“有勞了,還請劍雄兄弟帶着我在這城中轉轉吧。這天地遼闊,東南西北各有風格習俗,今日有緣,不領略這鑄劍城風俗,實在可惜。”姚易笑道。
劍雄點了點頭,随即在前領路,帶着姚易在鑄劍城中四處閑逛。
鑄劍城以兵甲犀利聞名,江湖上的武林人士都以持有鑄劍城鑄造的兵器爲榮。在這幾百年的紛争之中,鑄劍城一直扮演着軍火商的角色。
鑄劍城中,與中原各城池比起來,不算繁華。城中百姓,從事商販等行業的人甚少。
此處說是城池,倒不如像是一個僞裝成城池的鐵匠鋪。城中百姓,大都是依靠着鑄造兵器爲生。在街上閑逛幾步,遇到的十個人中有六個身着鑄劍城服飾,剩下的人起碼有兩個人是提供礦産、買賣兵器的商人。
劍雄倒也是直率,直接開口道:
“我鑄劍城向來以鑄劍爲生,若論繁華,想來是比不上中原城池的,倒是讓姚兄見笑了。”
姚易搖了搖頭,開口道:
“鑄劍城能夠靠着鑄劍,養活一城百姓,令百姓在這亂世之中,能夠安居樂業。相較官禦天、赫連霸之輩,令父子已經算是英雄了。”
馬屁人人愛聽,姚易這般說,自然讓劍雄很是高興。
“姚兄客氣了,姚兄承繼父業,雄據北地中原,縱橫武林。這般風姿,才更令人神往。”說到這裏,劍雄有些黯然。
她是鑄劍城少主,如今劍尊閑雜事務不再過問,城中事務全系她一人之身,職責将她束縛在這小小的鑄劍城。她年歲不大,談及天下之大,江湖之精彩,總不由得心生向往。
姚易看出她的心思,不由得一笑,開口道:
“其實不必豔羨江湖之大,自己身邊,也未必沒有精彩。”
劍雄失笑一聲,忍不住說道:
“我自幼便在這鑄劍城中度日,這城中每個角落我都記在心中,便是有精彩的,也早就看膩了。”
姚易聽到這話,眉頭一挑,笑着道:
“真的?”
“那還能有假?”
“那走吧,找地方換身衣服,我帶你見識點不一樣的。”姚易說道。
劍雄愣住,不知道姚易到底是什麽意思。
片刻之後,劍雄獨自一人,一身粗布衣衫,站在大街之上,雙手扭捏地拽着衣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姚易也是一身粗布衣衫,從小巷之中走了出來,手中還拉着一輛木制小車,上面堆放着不少的小玩意。
劍雄看到姚易出現,急忙迎了上去,開口道:
“你讓我換這身衣服幹什麽?”
姚易放下小車,拍了拍手,說道:
“你這些年來都是以鑄劍城少主身份生活在鑄劍城,自然看膩了這城中一切。今日不妨試一試,以一個普通百姓的身份,去試着在鑄劍城中生活。”
劍雄自幼循規蹈矩,哪裏做過這樣的事情啊,連忙擺手道:
“不不不,我那邊還有好多事務要處理呢。”
姚易指着她身上的衣物,笑道:
“你這不是都已經換好了衣服嘛,就當陪我胡鬧一次吧。”
劍雄拗不過姚易,心中也潛藏着一絲的躍躍欲試,隻得半推半就地跟着姚易身後。她還在在心中勸自己道:遠來是客,就陪着他胡鬧一次吧。
姚易的小車之上,堆着一些小玩意,是給孩子玩耍的木雕,都是他剛剛讓手下的侍衛雕刻的。武林高手,不講究精細,雕刻這些東西不算難事。
“劍雄兄弟,你掌管這鑄劍城已經有了些時日,可知道普通百姓一日所得?”姚易問道。
“我鑄劍城奴仆、礦工、護衛、鑄劍師酬勞不盡相等,高者一日千文,低者一日也有數十文錢。”劍雄不假思索道。
“好,這些東西一共三十七件,是咱們身上唯一能夠換錢的東西了。咱們手下人都已經打發走了,今天晚上是喝酒吃肉,還是啃饅頭,就看能不能将這些東西賣出去了。”
“哈!”
來鑄劍城的,除了想要一把上好寶劍的江湖人,便屬商人最多,按理說,這地應當繁華無比才是。但可惜的是,鑄劍城中,除了必要物資,其它的各種貨物極少。
在這個俠以武犯禁的世界,商人是一個很艱難,風險很高的職業。你不光得考慮生意是賺是虧,你還得防備着路上有見錢眼開的武林人士。這樣一來,路途之上必須聘請高手護衛,運輸成本提高,選取合适的,能夠獲利的商品,就成了商人必須要考慮的東西。
鑄劍城不事生産,鑄劍爲生,商人們運來的大量米糧,礦産這些必要物資,會由鑄劍城直接收購,穩賺不虧,沒有人會想着去運些别的東西。這種木雕雖然簡單粗糙,卻也是不太常見的東西。
姚易帶着劍雄走到一處鬧市,二話不說便開始吆喝:
“木雕,上好的木雕。”
劍雄被姚易的吆喝聲吓了一跳,連忙拉住姚易說道:
“你幹什麽?”
“吆喝啊。”
劍雄臉上漲紅,拉着姚易說道:
“你是天下會幫主,我是鑄劍城少主,我們在大街上這般,被手下人看到該如何是好?”
姚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劍雄,說道:
“你見過一身粗布衣衫的幫主少主?如今就是你我手下當面站在這裏,也不敢認咱們。”
劍雄猶豫了一下,這才放開了姚易。
姚易笑了笑,接着大聲吆喝起來。
在物質匮乏的鑄劍城,盡管木雕不算什麽好東西,還是惹得不少人湊了過來。
“小夥子,你這木雕怎麽賣?”一個率先湊過來的大娘問道。
劍雄自認常常視察城中,擔心被百姓認出來,低着頭不敢回話,生怕被人認出來。
“我就是個夥計,做不了主,您問問我們老闆,這攤子是老闆的。”姚易憋着笑,指着劍雄道。
劍雄一聽姚易這般說話,心中一急,生怕被人認出來,低着頭就想要離去。
但那位大娘手腳更快,一把拽住劍雄,開口問道:
“老闆,你這東西咋賣啊?”
劍雄躲躲閃閃,不敢回話。
大娘有些不滿,死命拽住劍雄,說道:
“你這年輕人,還做生意呢,這都不敢與客人說話,你東西還怎麽賣出去!”
“就是啊,你這做生意,還不得賠死啊。”旁邊湊熱鬧的人起哄道。
劍雄擔心傷到這些普通人,低着頭不敢擡頭還手。這個時候,滿臉羞紅的劍雄腦子裏就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劍劈死把自己害成這樣的姚易。
姚易見不能再逼了,隻得開口解圍道:
“我們老闆不會與你交流,我便做主好了,這一個木雕十文,看上的直接拿走。”
大娘知道了價格,這才松開了劍雄,皺着眉道:
“這東西又不能吃喝,這般貴,便宜點!”
姚易輕車熟路,直接回道:
“這可不行,咱們小本生意,便宜不了。”
大娘見此,搖着頭,嘴裏嘟囔着什麽,擠出了人群。
圍在一旁的人見沒了熱鬧,知道這是木雕,又不是真心想買,直接一哄而散。
臉上紅潤尚未消散的劍雄擡起頭來,杏眼一斜,朝姚易狠狠白了一眼。
“怎麽樣,沒人認出來吧,瞧你這個樣子。”姚易笑着說道。
劍雄平複了下氣息,沒好氣地說道:
“好,沒人認出我們。可是這不是也沒什麽人買嗎,唯一一個想買的還嫌貴,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哎,不急,這才哪裏到哪裏啊。剛剛那大娘可不想買,我估計她就是想來問問看。若是真的想買,不會走的這麽幹脆。”
劍雄有些不服氣,說道:
“你堂堂天下會幫主,怎麽會懂這些?”
“這你别管,我不開玩笑的,若是你想晚上吃點好的,便想辦法賣出去一點。最起碼也要賣出一兩個,能吃個饅頭啊,總不能來你鑄劍城第一頓,就得餓肚子啊。”姚易回道。
“還不是你自找的,餓肚子就餓肚子,我才不管呢。”劍雄低聲道。
姚易也隻當沒有聽到,繼續吆喝着。
許久,身後傳來一陣微弱且磕磕巴巴的聲音:
“誰、誰、誰要木、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