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之中,天下會堂主以上高手頭綁白帶,齊齊跪倒,面露悲切。
萬文撇了一眼朝自己使眼色的一群天下會高層,抿了抿嘴,走到姚易身邊,悄聲說道:
“少幫主,幫主逝世,屬下們知道您傷心,但如今天下會這近十萬幫衆,還有這北地百姓,可都得靠您啊。”
姚易面上無悲無喜,隻是仰着頭看着靈堂上方。自從回到總舵,姚易便時常來到靈堂,在别人眼中躺在裏面的是他的父親,但在姚易眼中,卻是躺在裏面的大光球。被它占了三年的便宜,如今它躺到了棺材裏,不來嘲笑兩回豈不是枉費了自己這幾年的憋屈啊。
姚易的視線之中,大光球正飄浮在空中,絮絮叨叨:
【你不要太過分啊,演戲的事情,說不清的,老怎麽計較一個名分的事情啊,這不像是一個專業的演員啊。再說了,你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跪一跪啊,好歹是你名義上的父親。拍戲啊,不磕碜。】
姚易看着大光球的絮叨,臉上忍不住一笑。
落到靈堂中的一衆天下會高手眼中,這便是姚易悲傷的表現,這笑容顯然是少幫主回憶起了與幫主早年間相處的時候。父親逝世,兒子回憶起快樂時光,露出了幸福又帶着苦澀的笑容。
衆人這才明白,這父子感情雖然看起來好像不好,但那隻是因爲兩人理念不同而已,若說感情,那也是極爲深厚的。
姚易聽夠了大光球絮叨,這轉過身,對着還跪俯着的一衆天下會高層說道:
“都起來吧,以後也不用來了,各自回去,主持各分堂事務。越是此時,越要注意,但凡有趁着天下會無暇顧及便對百姓下手的武林中人,直接下手,黑衣箭隊随時調動。”
衆人聽到命令,卻是沒有立刻領命。
“少幫主,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穩定人心。幫主遭人所害,天下會人心惶惶,懇請少幫主繼位,以安幫衆之心,以正北地之統。”天下會聖天堂堂主突然說道。
“請少幫主繼位!”一衆高層不願起身,齊聲喊道。
姚易木着臉,淡淡道:
“好,我最不喜什麽繁瑣禮儀,就不大肆操辦了,這幾日将精力放在整備人馬上面吧。”
萬文躬身問道:
“少、不,幫主可是要爲老幫主報仇?可是知道是誰暗害了老幫主?”
姚易轉身走出靈堂,隻留下一句話:
“不用查,就當做是官禦天和赫連霸吧。”
查啥啊,全程都是大光球自導自演,能查出來才見鬼了呢。
一衆高層赫然起身,互相對視着。幫主知道老幫主之死,好像整個人都變了許多,若是往常,可不會這樣不經查實,便貿然興兵報仇的。
萬文剛要追上姚易,卻發現一衆高層面面相觑,忍不住眉頭一皺,喝道:
“怎麽?可是不願聽從幫主号令?”
“屬下不敢!”衆人齊齊跪下,連呼不敢。
姚易雖然仁善,但隻會爲刑罰過重的人求情,若是罪有應得之輩,他從不手軟。所以天下會中人既有受過姚易恩惠的,也有被其親自執行刑罰的,大家對他又敬又畏,自然不敢抗拒他的命令。
實在是今日姚易所言與往日不同,讓人有些手足無措罷了。但是一衆高層轉念一想,畢竟是老幫主被人暗害,幫主心中激憤,倒也可以理解。
“下去好好準備,老幫主死于奸人之手,我等若是不報此仇,那天下會顔面何存?”
“是,謹遵上命!”
萬文交代一句之後,便連忙追着姚易出去了。
如今天下會倒也不是此前那般境況危急,在姚易回到晉城的第一時間,官禦天便連忙停下了對天下會的小動作。
在他看來,地盤什麽的都不重要,隻要像姚易這樣的絕頂高手在,那天下會就依然是雄踞北地的天下會。
劍尊癡信淩霜劍天下無雙,一心鑄劍,根本不願意理會外界之事,原本出兵也隻是擔心天下會覆滅影響兩地礦産交易,從而影響淩霜劍鑄造。如今見姚易回來之後天下會穩定,也便撤回來人馬。
赫連霸向來不願意硬碰硬,而且這個時候更是一心想要對付官禦天,更加不會得罪一個穩定的天下會,也将人馬撤了回來。。
所以明明天下會什麽都沒做,隻是姚易回來了坐鎮,這原本面臨覆滅危機的天下會瞬間穩固。還借此機會,清除了幫中有二心之人,以及轄地之内的不穩定幫派。更是将姚易的威望推高,無人膽敢違抗其命令。
姚易登上天下第一樓,站在樓頂之上俯視着整個晉城,心中盤算着。
如今借着大光球的殺青,也算是得到了一個借口,待到官禦天假死,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吞并至尊盟的地盤。因爲此前沒有計劃的原因,倒是氣運入手不多。但姚易也心中有了盤算,隻等着官禦天身死,便可大肆奪得氣運了。
也不知爲何這般巧合,姚易心中剛剛盤算着氣運,一道氣運便宛若流星,自天空之中劃過,直直落在姚易身上。這份氣運還是不多,大概隻有百分之一二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這個時候,就突然聽到萬文的禀報:
“幫主,至尊盟那邊傳來消息,官禦天舉辦武林大會,邀請幫主前去,想要當着武林同道的面自證清白。”
如此看來,氣運的來源應該就是阿寶那個孩子了。
原劇情中官禦天舉辦武林大會就是想要當衆宣布他找回了阿寶這個孩子,并立阿寶爲至尊盟少主。隻是至尊盟右使司馬天一直窺觊盟主寶座,借着這個機會,勾結赫連霸當場發難。官禦天順水推舟,成功假死,隐居幕後。
但是姚易此前扮做無花的時候,拿走了阿寶身上證明身份的手帕與玉佩,又囑咐他不得向别人透露自己父親的姓名。
阿寶這個孩子很懂事聰明,又極爲信賴無花,便将這話記在了心中。他的身份沒人知曉,自然也就沒有燕藏鋒将其送回的事情了。
沒有認官禦天這個父親,阿寶倒是不會在想原本劇情中那般,曆經苦難了。
如此一來,官禦天爲了找到假死脫身的契機,這才要當着天下人的面前給姚易一個交代。若是沒猜錯,想來武林大會之上,官禦天不是要死于姚易之手,就是死于赫連霸之手了。
“好,我知道了。”姚易笑着點頭道。
萬文一直小心觀察着姚易,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心情突然變好,但他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接着小心翼翼道:
“幫主,海鲨宮也派人來了。”
姚易微微一笑,這赫連霸這是趕緊來表明無辜的。也是,如今至尊盟爲天下第一勢力,若是再和天下會對上,那赫連霸豈不是根本沒有希望了。
隻是有些奇怪,爲何萬文突然這般小心。
“将人帶進來吧。”姚易吩咐道。
“幫主,那個領頭的人咱們認識。”萬文一邊觀察着姚易的神色,一邊小心道。
這海鲨宮來人,領頭的就是練赤雪。萬文其實并不知道自家幫主當初和那個女子發生了什麽,但想來也不會是好事。
姚易三年來,身邊除了紫衣人中的兩三個護衛,是半個女子都沒有。當初練赤雪來到姚易身邊,萬文心中不太放心,但拗不過姚易的意思,還想着是不是當時他動了什麽心思。
誰知道至尊盟出來之後,那個女子便再也沒有出現,萬文也不敢問,隻以爲是死在了至尊盟。但沒想到今日卻又見到那個女子,還是海鲨宮的人。
就在見到練赤雪的第一時間,萬文腦海之中腦補出無數的劇情。
姚易打量着萬文,發現他表情緊張怪異,忍不住笑道:
“是赤雪吧,沒什麽,帶進來吧。”
萬文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出了大殿。
不多時,海鲨宮的人馬被萬文領了進來。姚易看到領頭之人,卻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裙,外披白色披風,頭上還帶有白色頭飾的練赤雪。說實話,這打扮倒是有點像兔子。
練赤雪當初潛伏到姚易身邊,姚易原本打算利用她對自己的刺殺來完成人設的轉變,隻是沒想到自己如今這人設甚是吸粉,這小姑娘最後卻是沒有對他下手。
姚易坐在寶座之上,面目冷淡,開口道:
“海鲨宮特使前來,不知所爲何事啊。”
練赤雪臉色蒼白,仰頭看着冷着臉的姚易,心中不由得一痛。
天下會老幫主之死被懷疑與赫連霸有關,姚易冷淡表情雖說不甚禮貌,但也不算是太過分。練赤雪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看到原本臉上總是溫和笑着的姚易如今這般對她,她還是忍不住心中難受。
“少、幫主,我奉海鲨宮赫連宮主之命,特此前來送上書信一封。”練赤雪強定心神地說道。
姚易眉頭一皺,揮手道:
“不用了,官禦天已經召開武林大會,要給我一個交代。到時還請赫連宮主前往,我們再好好聊聊。萬文,送客!”
萬文冷着臉,大手一揮:
“請特使随我下去休息。”
話雖客氣,但态度強硬,不容商量。
“少幫主,赤雪有話說!”練赤雪連忙開口。
姚易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道:
“你是海鲨宮練赤雪,不是赤雪。”
練赤雪抿了抿嘴,娥眉微微皺起,眼神哀怨,表情有些委屈,但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對于她來說,當初違抗赫連霸的命令留下了姚易的性命,那已經是她此生做過的最放肆的事情了,而且海鲨宮規矩嚴苛,她回去也不好受。姚易如此冷漠地對待她,她心中卻是覺得有些委屈。
姚易見她這樣,心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但臉上卻依舊擺出一副冰冷的樣子。說起來雖然有些又當又立的味道,但他不到萬不得已,不太願意利用别人對自己的感情。這才這幅作态,斷了練赤雪的念頭。
“你回去吧,當初的事情我不再計較了,就當我們今日才第一次見面。”姚易硬着心腸說道。
練赤雪性子要強,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刺殺失敗之後自行想辦法潛入到姚易身邊。她雖然喜歡姚易,卻不會像别的女子一樣要死要活地糾纏。
見姚易如此決絕,她也心中一狠,漲紅着臉,咬着牙說道:
“好,幫主既然希望如此,我練赤雪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自此以後,世間便再無赤雪,你我再不相識。”
說罷,練赤雪一揮披風,轉身就要離開。
姚易看着離去的練赤雪,他心情複雜,也不禁長舒一口氣。情債難還,沾不得,沾不得。
臨出門的時候,練赤雪卻突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擡起左手,淡淡道:
“我練赤雪沒有欠你,是你欠我的!”
手臂高舉,衣袖垂落,露出雪白手臂,其上一道猙獰的傷痕自手肘處蜿蜒至手腕。傷口皮肉綻放,好似裂開一般,極爲難看。
海鲨宮規矩森嚴,練赤雪任務失敗,自然不是沒有代價。手臂之上的傷痕很深,已經傷到經脈,将她的左手廢去,再也用不得力。
用劍高手,右手至關重要,但左手廢去對自身也有不小影響,這便是她付出的代價。
瞥到練赤雪手臂上的傷痕,姚易隻覺得胸口好似被石頭壓住,極爲壓抑難受。
姚易強行移開視線,依舊擺出冷漠的表情,不做言語。
此時低着頭的萬文卻注意到,自家幫主的右手青筋暴出,攥緊寶座之上的龍頭扶手,顯然心中不似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練赤雪停在原地一會兒,但是許久都沒有等到姚易開口,有些黯然,這才帶着海鲨宮的人不做停留,直接離開天下會回去複命。
姚易靜坐許久,又是長歎一聲,拿出信筏,提筆寫完一封信,這才開口喊道:
“來人!”
又一個紫衣人自暗處顯現,單膝跪到在姚易面前,靜聽其吩咐。
“持我的手書,派人去請賽華佗來我天下會。”
紫衣人恭敬地接過書信,身形在下一刻消失。
大殿之中,姚易長歎一聲。這虧欠人的感覺,可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