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是當地人的叫法，意爲此地最高的一處山。說是最高，但其實隻是因爲此處地處平原，這山要是放在别處，也就是個小山頭而已。

歸海一刀抱着刀，獨自一個人朝山峰之上走去。由于山不高，倒也沒費多少工夫就爬了上來。

本來，這次不應該他獨自上山，畢竟他确實不是原随雲的對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随雲用了手段，護龍山莊的人遲遲沒有抵達，張進酒派出去的人也沒有了消息，沒有辦法的他隻能獨自上山。

山頂之上，空地之處不知道何時搭建了一個露台，一身寶青色錦袍的原随雲不羁地坐着，手中舉着酒杯，見到歸海一刀的身影，高興地舉手示意，好似與老友見面一般。

“今晚天公作美，月亮很圓很美，若我真是個瞎子，想來是欣賞不到這般美景的。”

歸海一刀查原随雲身邊看了看，并沒有發現海棠和他母親的身影，直接問道：

“我來了，人呢？”

原随雲站起身來，拿着酒杯朝歸海一刀走來。

“不急，咱們先喝上一杯，就當不打不相識了。”

歸海一刀盯着原随雲，沒有接過就酒杯。

在歸海一刀看來，原随雲這人心機極深，手段詭異。放在平時，别說喝他遞過來的酒，就是碰他一下都擔心被下了毒。

“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害怕我下毒了吧，别鬧了，不下毒你都打不過我。今日是中秋，飲下這杯酒，我便讓你們一家團聚。”原随雲表情誇張，語氣陰陽怪氣，聽着就讓人不舒服。

這個時候形式不容人，母親與愛人都在此人手，哪裏有歸海一刀的選擇餘地啊。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将酒杯朝地上一摔，冷聲道：

“可以了吧。”

原随雲撇了撇嘴，拍了拍手，原本隐藏在身後的一衆護衛扛着兩個布袋走了出來。

“人在這裏了。”

歸海一刀上前幾步，正打算将母親與海棠救出來，卻又被原随雲伸手攔下。

“且慢，我隻是讓你們一家團聚，可沒說你能夠将她們帶走啊。”

歸海一刀早知道事情不會這麽輕易解決，早就做了動手的準備，這時候見原随雲阻止，二話不說直接抽刀砍來。

原随雲卻是不躲不避，右手指向地上的兩個布袋，指尖内力彙聚，猶如鋒芒吐露。這是以指作劍，将劍氣凝聚在指尖。

原随雲這番動作，擺明就是将兩人作爲把柄。

歸海一刀臉色大變，急忙收刀。地上躺着的兩人是他最珍視的人，他不敢賭原随雲是否會下手。

“别急，你就不想知道我廢了這麽大的力氣是爲了什麽？”原随雲看着臉色鐵青的歸海一刀，笑得極爲放肆。

歸海一刀沒有回話，隻是握着刀，警惕地看着原随雲。

原随雲目光轉向歸海一刀手中的刀，感慨道：

“上次見到這把刀，還是我小時候呢。”

歸海一刀在張進酒的分析下，懷疑原随雲與他父親有過瓜葛，所以這時候聽到原随雲這般說，倒也沒有過于吃驚。

看到歸海一刀沒有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原随雲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有當回事，接着道：

“你之前聽到我說過我曾經是個瞎子，你知道我是爲什麽瞎，又是爲什麽好了嗎？”

饒是歸海一刀此時擔憂着母親和海棠，也不僅對原随雲口中當年的事情有些好奇，而且聽他的口氣，這貌似與他父親還有關系。

“我當初眼睛瞎了，還是因爲你父親歸海百煉呢。他當初在江湖之上可是有名得很，當之無愧的第一刀客。”

“這和我父親有什麽關系？”歸海一刀開口問道。

原随雲擡頭看着月亮，冷聲道：

“當然是你父親的刀氣，将我這眼睛弄壞的啊。”

在一個年幼孩子心中，自己的父親大概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歸海一刀自幼與父親感情極好，将他視爲偶像，怎麽可能相信他會傷害一個年幼的孩子呢。

“不可能。”歸海一刀說道，顯然是覺得這是原随雲的什麽計謀。

原随雲有些不開心，說道：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你父親是我年幼時的噩夢，我不必騙你。”

歸海一刀還想否認，卻見原随雲看向他，眼中卻是真誠無比。

說起來可笑，一個滿嘴謊言的人，用真誠無比的眼神看着别人。最關鍵的是，歸海一刀竟然有些相信了，畢竟原随雲沒有必要騙他。而且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爲何要這般對付自己。

原随雲見到歸海一刀糾結的表情，笑了笑，說道：

“我出身太原武林世家，隻是我家雖有武功傳承，但家中都是些不喜争鬥的，便一直以世家身份掩飾。我的父親一心習文，得了功名，被朝廷授予官職，我母親當年身體弱，父親便帶着年幼的我赴任。你猜猜，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歸海一刀扭過頭去，不去看向原随雲，他隐約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原随雲絲毫不介意，接着道：

“赴任途中，我們父子經過一處山匪聚集之處，卻正好遇到了一位大俠行俠仗義。對，就是你父親歸海百煉。當年我躲在馬車之中看到了你父親大發神威，隻覺得刀是天下最厲害的，心中還下了個決心，要拜你父親爲師，學習刀法呢。”

說到這裏，原随雲突然頓住，看向歸海一刀：

“你那天用的刀法應該就是你父親的刀法吧，用起來理智盡失，渾身殺意，想來隻有你家的家傳刀法了。”

歸海一刀聲音有些低沉，說道：

“當年，我父親用出了雄霸天下，最後失手将你的眼睛弄瞎，對嗎？”

原随雲笑容逐漸消失，冷冷道：

“不是失手，是在殺盡我家侍衛之後，正打算對我下手時，我父親一把将我護住，那恐怖的刀氣直接将我眼睛弄瞎。你看，這還有傷痕呢。”

原随雲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眼角。隐約之間果然看到了一道細痕，從左邊眼角一直道右邊眉腳，時間久遠，但還是能夠感受到當初那個孩子的痛苦。

歸海一刀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他知道，當初自己的父親隻怕是被雄霸天下的殺意控住了。他此前雖然知道雄霸天下會讓人失去理智，但他對人命不是太過看重，所以一直就不以爲然。

但饒是如此，讓一個年幼的孩子受到傷害，這也是他不能夠接受的。到了現在，歸海一刀才總算明白，母親爲何不讓他修煉雄霸天下。

原随雲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的右手，微微一笑，接着道：

“許是我命不該絕，你父親的三個兄弟趕到，将我救下。也正因爲如此，他們三人爲了替你父親贖罪，一直照顧着我。之後我回到了太原，母親又拖着病體爲我四處求醫，卻一直沒有辦法。就在我母親終于熬不住的時候，一位奇人出現，用鬼神一般的醫術将母親的眼睛換給了我。”

原随雲擡手輕撫眼睛，臉上雖然挂着笑容，臉頰上卻是有眼淚劃過。

歸海一刀隻覺得胸口一滞，心中百感交集，連手中的刀都有些拿不住了。心中高大的父親形象破滅，對他來說是相當大的打擊。

注意到這一幕的原随雲卻是右手不知何時拿出一把小匕首，身形一動，來到歸海一刀身前，匕首朝他眼睛劃去。

歸海一刀直達他臨近，才反應過來，提起刀擋住了這一招。

刀與匕首碰撞一起，兩人以極爲靠近的距離對視着，歸海一刀看到原随雲因爲流淚而發紅的眼睛，心中苦澀。手中發力，将原随雲逼開。

一擊未能建功，原随雲有些可惜。他剛剛一直用言語擾亂歸海一刀的心境，就是想要一招拿下他。雖然歸海一刀不是他的對手，但攻心才是一個合格的大反派必備技能。

凡是能夠被嘴炮打敗的反派，那絕對是不合格的。

歸海一刀這時候開口道：

“我會替父親補償你，隻要你将她們放了，我任由你處置。”

聽到這話，原随雲嘴角一彎，說道：

“是個辦法，但可惜有點晚了。爲了保護你，麒麟子那三個老家夥這些年将你藏得嚴嚴實實的，你父親這十幾年來一直折磨着我，讓我壓抑了十幾年，我心中的怨氣早已不是一個你死就可以疏解的。”

歸海一刀知道這件事已經由不得他了，隻能舉起手中的刀。

原随雲身形一動，白绫從袖中探出，好似有什麽靈智一般，盤旋着朝歸海一刀攻去。漫天白绫揮舞，擾亂着歸海一刀的視線。原随雲隐藏其中，悄然無聲地靠近。

斜刺而來的匕首，被歸海一刀擋住。原随雲身形暴退，拉開了距離。

歸海一刀眼睛一眯，刀身一轉，刀影顯現，霸刀刀氣縱橫，将空中飛舞的白绫盡數震斷，白绫被撕扯成一小段布片，從天空飄落，猶如雪花一般。

寒光一閃，匕首從身後探出，歸海一刀回身擊落。卻不想這匕首被擊落之後沒有掉落地上，而是被什麽拉扯一般，飛快地退回到原随雲手中。

不得不說，這原随雲心機武功都是絕頂，還有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實在是可怕的對手。

“唉，我這流雲飛袖用的白绫，都是上好的蘇州錦緞，就這麽被你弄壞了兩次，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啊。你歸海家，又欠我一筆賬。”原随雲說道。

歸海一刀此時已經堅定了信念，早已不是言語能夠動搖的了。聽到原随雲這話，不僅沒有停手，反而欺身而上，刀影縱橫，霸刀再次劈出，霸道的刀氣直直朝原随雲劈砍而去。

原随雲不躲不避，從身後拉出一個布袋。原來不知道何時，他竟然将地上躺着的一個布袋拉到了身後，就等着歸海一刀刀氣襲來的時候抵擋。

歸海一刀臉色大變，強行改變了刀氣的方向。隻是這樣一來，他也是被反震的力量逼得口吐鮮血。

“卑鄙。”歸海一刀狠聲道。

原随雲好似被人誇獎一般，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你本來就打不過我，現在更是深受内傷，要不你還是用你那家傳刀法？”

歸海一刀強行壓住傷勢，舉起刀說道：

“不用雄霸天下，我也能殺你。”

原随雲将布袋朝地上一扔，挑眉道：

“我不，我現在就想要你用那刀法。你要是不用，我就一直用她來擋你的刀。”

很難想象，一向貴公子形象示人的原随雲也會這般耍賴。

歸海一刀心中猶豫，原随雲的遭遇終究還是讓他對雄霸天下産生了忌諱，不太想使用這刀法。

原随雲見歸海一刀猶豫，将匕首隻想地上的布袋，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歸海一刀見此場景，心中殺氣漸起，雄霸天下自行運轉，殺氣直沖歸海一刀腦海。隻見他雙眼閃爍紅光，這便是雄霸天下運轉的表現了。

歸海一刀雙手持刀，直接朝原随雲奔來，真氣在刀身凝聚，形成一道虛影。要是他内力再深厚一些，四十米大刀不可能，十米大刀還是能夠做到的。

原随雲再次将手中匕首射出去，歸海一刀直接揮砍，卻沒有出現金戈碰撞之聲，直接讓他揮了個空。

月光照耀之下，原随雲手中一絲亮光閃過，原來他竟然是用銀線綁住了匕首，借着銀線操控着匕首，難怪能夠猶如神話志怪小說中的劍仙一般操縱匕首。

歸海一刀一招落空，原随雲抓住機會，右腳蹬出，在歸海一刀沒有反應過來的時侯直接将他踹飛了出去。

“不行啊，你沒用全力，得罰。”原随雲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然後朝腳邊躺着的布袋射出匕首。匕首刺中布袋發出一聲血肉被刺中的悶響。

“不！”歸海一刀怒吼一聲，殺氣更甚的同時，理智進一步消失。

歸海一刀此時已經是渾身殺氣環繞，猶如持刀修羅一般，嘶吼一聲揮舞着長刀。

刀氣縱橫，殺氣相随，激起飛沙走石，歸海一刀長刀揮出，身後隐隐出現一道血色虛影，好似地獄走出的惡魔一般。

原随雲右手輕動，仿佛在撥動琴弦一般，匕首也随之飛舞，隻是卻不是攻向歸海一刀，而是将地上的布袋卷起，朝歸海一刀劈過來的刀氣下面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