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醒時,聞得嘈雜聲音不絕。張少聰睡意昏沉,仍是不想起來。恍惚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在談案子。
“至于戶部所需費用,我已經全權交由内兄辦理,無須擔心……”
張少聰打死也不會想到,居然會想起以前的事,而且還是想當長的一段窘迫事。他立刻驚醒,“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錢令史說:“快申時了,張主事該點名。”
張少聰拍腦門,果然,他剛剛是在做夢。申時後就是點名、畫押,然後各回各家。“于郎中呢?我記得他還找我有事,哦,還有郝侍郎……”他才睡醒,說的話語無倫次。
錢令史很懂場面關系,忙說:“于郎中被程舍人叫到中書省,今日恐怕不能回來。郝侍郎還在門下省,現正與禦史大夫他們在政事堂商議。”
張少聰伸懶腰,本想讓自己清醒清醒,卻毫無效用,自己仍是哈欠連天,“程舍人叫他,難道是又要查?”他連忙收住口,有些話還是不能當堂對别人說,否則那就是害人害己。
錢令史直言:“程舍人說要調刑部案卷,所以才急忙把他叫走了。本來也想帶你去的,可郎中看到你睡得正酣,所以讓你留着繼續睡了,也就沒人叫你。”
張少聰使勁掐了自己的明目穴,好讓自己清醒清醒,“這會子,還有事?”現在都快申時了,再不打起精神辦事,自己就要多幹了。勤快是好,可他答應了寶貝閨女,今晚應酬完了就早點回去。
錢令史一時語塞,“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知不知道您睡覺的時候,來了幾撥人催您到吏部拿公文。”
張少聰吓得激靈,“不是吧,爲啥不叫我起來?”
沈令史汗顔,“主事……你……你實在睡得太香了……”他笑得合不攏嘴。
張少聰沒空和他那個結巴閑聊天,“快說,我是不是要到吏部?”
錢令史把結巴往後藏,“張主事,您就不必現在到吏部跑一趟了,吏部侍郎差人來說,要主事明日到吏部。”
張少聰适才放寬心,“知道了。”
沈令史扒着身前的錢令史,“還……還有呢……”
張少聰一直懷疑是不是他臉上的橫肉别了他的舌頭,“還有什麽啊?快點說,别耽誤我時間。”
錢令史推開沈令史,忙說:“上面的人傳話了,說是要您整頓比部,而且還有郭明達的案子,要繼續查下去。”
郭案波瀾起伏,真以自殺告終那才是問題。“這麽說,上面準了?”
他笑道:“不光如此,而且一來就是您升遷的好消息。”
“恭喜……主事榮遷。”
張少聰怎麽覺得這麽别扭,算了,多年不升才是怪。“吏部公文呢?”
“在這,哦,吏部要您明日就赴任,而且即刻着手辦理機密大事。”
張少聰僅僅是郭案的一個小角色,可有可無,但突然升爲檢校比部郎中,讓他頗感意外。甚至還覺得裏面有些蹊跷事。
錢令史低聲勸道:“主事,張主事?”
張少聰回神,“怎麽了?”
“您手頭還有些沒畫押的案卷,要趕緊辦才是,若是有遺留,怕是考核的時候會記一筆。”
張少聰說:“拿來吧。”他的目光又停留在這沈胖子身上,沈令史和錢令史一胖一瘦,還真是搭配啊。“老沈你還不去幹事啊?”
沈令史憨憨地說:“張主事不會忘了吧,是你要我拿案卷的。我都給你擱着了。”當然他還咽下半句話,“沒想到你睡了一下午。”
張少聰又拍腦門,“哦,我記得了,要你拿什麽來的了?”
沈令史雖然肥,但人家心寬體胖,不在意他這些小九九。“唉,是曆年剩下來的懸案、疑案,當然還有好些是矛盾的。”
張少聰記起來了,這些都是前朝的遺留,可因爲才過了幾年,又有人不斷申訴,所以才被他挑了出來。“我想起來了,那些案子都有眉目了?”
錢令史沉思,“這些都是多年前的,而且有些已經無從查證據了,可終究還有問題,我們等于郎中批複。”
即便他升了官,也照樣低前任上司一頭。官身前多了檢校兩字,注定他地位低些。不過用不了一二年他就能轉正了,張少聰還是抱着希望的。
“哦……”他索然無味地應了聲。
“張主事右遷,沒能及時慶賀,有失恭敬。”
張少聰沒反應過來,“這聲音聽着挺熟悉的……”
錢令史推推他,“是中書舍人。”
“哦,”張少聰懷疑自己是睡覺睡傻了,聽到上司來,竟過了半晌才有反應。
裴緒說:“張主事,不,該稱呼一聲比部郎中了。”他滿面春風,笑得那麽開心。
張少聰謙虛地說:“不敢,卑職還未受吏部調任。”
許久未見他,竟覺得裴舍人好像最近過得很順,難道是自己遇到太多坎坷了,所以見誰都過得比自己順?
裴緒笑道:“公慧兄,日後你我就要同甘共苦了。”
日後同甘共苦?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張少聰沒聽懂,可能是他睡得太久,自己的腦子都轉的慢了。
“哦,我忘了,難道是聖上有旨意?”
裴緒蹙眉道:“本以爲張兄早知道了,可想,還得我說。聖上要查戶部,清查金部,而且要我與刑部諸君共同辦理。”
金部侍郎吳元忠已下獄,但金部的爛攤子可不是一時一刻能清理幹淨的。再說,出了這樣的事,上至尚書,下至小吏,無一例外,皆是被懷疑的對象。那時候張少聰要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莫非聖上調我到比部,就算爲了戶部着想?”張少聰悄悄問他。
裴緒說:“張兄你是聰明剔透的人,難道還不明白這個?明日我們便到吏部。”
張少聰内心裏隻想罵娘,好不容易自己能找機會休息幾天,結果竟碰上這樣的爛攤子。“我這……”
他這也不懂比部算法啊,就算強背下來,也沒法活學活用。再說他不過就是來頂替空缺的,真要讓他上,或許他還不如隻會看戲的程光允呢。
“張兄不必過謙,比部那裏自然有專門的人才可協助張兄。實不相瞞,弟也懂點微末伎倆,能夠幫兄成大事。”裴緒的話婉轉動人,可張少聰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要不然,卑職還是辭了官吧,比部需一個懂算計的,我張少聰根本就不堪大任。”
裴緒卻還勸和他,“别,張兄是刑部數一數二的人才,即便是換了比部,也照樣是一流。”
張少聰隻得說:“我盡力吧,難說啊。”
“不過這回來,也不是全爲了算法。”裴緒頓了下,“還有件要事,需要尊兄去做。”
張少聰一頭霧水,無奈地說:“什麽事啊?”
裴緒悄聲道:“要你去封了府庫。”
張少聰渾身顫栗,“封……封……封府庫?這不是鬧着玩的吧。”他還小心翼翼地瞧了四周,“這要是辦不好,一不小心就是罪。”
裴緒卻笑道:“不是封國庫,是封金部……”
張少聰幾乎失聲,“金部那也是國庫的啊!别鬧了,這還不如讓辭官。”他可不傻,這麽冒險的舉動,他絕對做不出來。
“聖上手敕,這回信了吧。”
張少聰看了兩三遍,“這麽做簡直和謀反沒兩樣。”
“又不是真叫你打劫,你那麽怕幹嘛?”裴緒讪讪地說。
“可這分明,分明……”張少聰覺得自己好像被老天開了個大玩笑。
“唉,實話跟你說吧,就是讓你越權去清點府庫,不過呢,需要你割舍點東西。”
張少聰汗流浃背,他差點暈了過去,心裏在想:“我是不是還在做夢,我待會一定要再睡一覺。”
裴緒笑意滿盈地說:“不過呢,你放心,新任金部郎中也會向着你的。”
這怎麽又牽扯到新的金部郎中頭上了?張少聰強忍着不适,“但願我還能活着辦完大事。”
裴緒覺得他想得太多了,“你放心,我和你一同去。”
“你?”他遲疑了一下,“我記得尊夫人,不就是……不對,應該是未過門的……”
裴緒并未變色,而是笑道:“那又如何?總的來說,我們隻是清查上一個的爛攤子,别的就無需多管了。哦,現在該到了用晚飯的時候了,要不要到寒舍小酌一杯。”
張少聰哪還有心情陪他喝酒,“不了,今晚要應酬。”
裴緒笑道:“既然是這樣,那我改日再請郎中到舍下飲酒了。”
張少聰隻敢生悶氣,他忙叫人來:“錢令史,冷令史,沈令史……這些案子都上報到侍郎那裏,淮陽案如何……清河案送去……”
反正他把氣發洩到下屬身上就覺得舒服多了,憑什麽他要一個人幹那麽多活啊,走之前讓這些人記着他的好,那才舒服呢。
“哦,郭明達、李順德的案卷,一定要放在甲字号,非符不得出。還有那戶部金部郎中吳元忠的案底,保存幾份,一定要完完整整地收着。”他生怕誰壞了事,所以才吩咐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