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達的案子定了後,刑部仍人心惶惶,想那些官吏苟安一時,本以爲能從郭家撈到好處,卻把自己賠進去了。
自上次裴紀來刑部敲打了他一番,張少聰學聰明了不少,有各路官員來問他,他也一股腦兒拒了。
于晔微笑道:“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日裏藏在最後邊的張主事,竟成了刑部最勤快的人。”
張少聰不好意思地摸後腦勺,“郎中,您見笑了。”
于晔指着他,“你們瞧瞧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後我可要倚仗你了。”
張少聰忙拜道:“不敢,不敢。郎中折煞我也。”他全然不曉得于晔突然給他弄這麽個幺蛾子的緣故。
“吏部的公文。”于晔丢給他,“日後你我就是平級了。”
張少聰忙翻開看看,“比部郎中?”
比部郎中,掌句會内外賦斂、經費、俸祿、公廨、勳賜、贓贖、徒役課程、逋欠之物,及軍資、械器、和籴、屯收所入,乃是刑部裏面的肥差,這麽好的位子居然就掉到他手裏了。
于晔斂笑道:“是啊,這還是侍中親自給你升的。”
他暗暗嘀咕一句:“侍中韓安,那不就是韓馥的大哥嗎?”
“日後你要高升了,我可還要靠着你呀。”于晔的話裏既有欣慰,又有點妒意。
張少聰忙笑道:“論查賬,我還真的不算在行,日後還請郎中多多照顧。”
他升官卻沒有半點高興,反而感覺到更多的麻煩在眼前。近來事情太多,而他還沒辦法一一應對,以至于夾在中間,受用不起。
于晔拉他,“今晚慶功宴,可得你請客。”
張少聰霎時臉發白,花他的錢還真不心疼。他的心都像被割的一塊一塊的了。“别了,别了,有飯一起吃,有錢一起出。我可沒錢給你們置辦珍馐百味。”
于晔卻拉他在衆人面前說:“今晚上張主事的宴席,一定要去。”
張少聰吓得臉都變色了,他的屁股還沒坐到比部郎中的凳子上,就得先劃拉一大筆錢應酬,這可着實讓他痛心。
下屬們齊聲道:“多謝張主事。”
他還沒說什麽呢,于晔就替他說:“今天晚上吃個夠,張主事不差錢。”
張少聰以爲于晔是公報私仇,但他沒法回絕幾十人,于是隻汗流浃背。站了一會兒,他額頭的汗珠都落了。嘴裏卻還是說:“是啊,是啊。”
他出門的時候腿都有點發軟了,這下糟蹋的錢,可不知道多久能回來了。
于晔卻還追着他,“推鞫的日子要到了,三司長官都要去。”
張少聰沉浸在被割肉的悲痛中,差點抱着前上司哭起來。“我的錢啊……”
“喂!你不是自诩兩袖清風嗎?怎麽跟娘們兒似的。”于晔凝重道。他最看不起沒血性的男兒。
張少聰哭喪道:“你知道什麽,我兩袖清風是因爲沒錢。這下可好了,你們幾十個人,直接吃掉我半年俸祿。我還有妻女要養,剩下那點錢還未必能熬到過年呢。看我窮了,滿意了吧。”
于晔看他涕泗橫流,“行,行,我幫你出點錢,這回你總算好了吧。”
張少聰忙收斂了,“這還像話。”
于晔真拿他沒辦法,本來是他要趁機給張少聰個難堪,結果反被他坑走了錢。
“你剛說什麽?”
張少聰見剛才演的達到了效果,就變得正經了不少。
于晔說:“推鞫的日子要到了,三司長官都要去,甚至連門下省的侍中和侍郎也會到。”
張少聰說:“若是門下省,那不就是政事堂的宰相嗎?看來這事聖上是要以雷霆之勢決斷。”
于晔則說:“就這還雷霆之勢呢,都脫了幾個月,主上早就不耐煩了。”
張少聰想既然門下省也參與了,那麽就該是在政事堂行推鞫之大事,“這麽說明早我們還得到政事堂?”
于晔說:“倒不急于這一時,可是,令我有點驚訝的是,那個門下侍郎郭顯。”
門下侍郎郭顯按理說該避嫌,可他若去了,那這場推鞠意味可就深長了。
張少聰沉思道:“刑部已搜羅到了證據,隻差那幫宰相一塊定罪了。”
于晔冷笑道:“給死人定罪,未免有點大費周章了。”
張少聰想想也是,爲了兩個死人,弄了幾個宰相在一塊問罪,那場面,還真是有趣。“與其說是爲郭明達,倒不如說是警示活着的人。”
于晔說:“依我多年的經驗,那葉濱和何繼開左不過是流放三千裏,可這回,也難說了。”
“那兩個人倒隻是小角色,真要是查,還得從大的宰割。我隻是不知道結果會是何種景象。”
張少聰覺得這件案子了結得太過草率,皇帝不會信,太子更不會信。但他們也隻能默默接受這個結果,這個事實。
于晔說:“别管什麽有的沒的,這些都不重要。我們照規矩辦事,一切都聽上司的,這就足夠了。”
郝敬宣爲人仁弱,甚至還被人認爲庸庸碌碌。但他心思剔透,至少不會走到死胡同裏,跟着他不會着了别人的道。
張少聰點點頭,“那明天,還?”
“不必了,你現在是張主事,明日下車就成了比部郎中,在刑部裏不管案子了。”于晔拍拍他的肩膀。
張少聰道:“可這案子我也是參與的人,我要不要露個臉。”
于晔嗤笑道:“你算什麽啊,那滿朝的大臣眼睛都盯着呢,非但你我,就是郝侍郎,他也不會去。”
張少聰目光裏帶遲疑,“刑部派誰去了?”
于晔說:“侍中有說無需刑部再來人了,由他們自行決斷。”
他的話說得簡練,卻有許多訊息。
張少聰忙問:“難道?”
于晔打斷道:“别問,别問,我們都不知道的事,也不用知道。”
張少聰蒙在鼓裏,他們辦得案子,最後卻沒了他們的事。這可真叫人操心。
他問:“難道我們就不能揣度一絲别人的心思?”
于晔冷笑道:“識大體,才是我們做下屬應有的能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