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想我這個大理正,也是托了楊素的福。”
莫超仰望天空,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既沒有被何繼開牽連,還成功升了官。不過還要歸功于那幾個人。
張少聰沒他那麽多感慨,“對我來說,能保住自己的主事就算萬幸了。”
“我看我們不要徒增煩惱了。”莫超拍了他幾下。
“去查郭明達的死因?”張主事微微一笑。
隻剩下三天了,要查清那夥人的身份還真是有難度啊。
莫超問他,“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張少聰搖搖頭,“我隻是聽命行事,讓我自己想辦法拿人,還有些難啊。不過,楊素他送太子出去,也未免太慢了點。”
“八成是被帶到東宮了。”
晌午時還是萬裏無雲的大晴天,可到了申正,天上已是烏雲密布了。
“我看我們先回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後天再想吧。”
張少聰現在腦袋沉甸甸的,剛審完葉濱,還有更多事等着他。
雨如針刺入骨髓,莫超不由得哆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可不夠你一次逍遙。”
“看來我們似乎要到那所宅子去了,萬年通濟坊。”
“我可不想去那種地方,太過偏僻了。”張少聰抱怨道。
通濟坊在最南端,西南就是啓夏門。若是再南些就出了長安城。
“進了刑部還跟娘們一樣抱怨,虧你還是爺們呢。老大的人了,遇到事就扭扭捏捏的,不成體統。”
張少聰不管他,“莫正在雨裏站多久都沒事,但我可經不起。”
莫超茫然道:“喂,你拉我一把啊。”他淋雨就會因風痹行動遲緩,關節生疼。卻見他頭也不會地往屋裏走,忙叫喚道:“唉,我說你别跑啊,我可走不動道的。”
張少聰本來想換身衣服的,可被他揪住不放了。“行了,行了,我把你扶進去。”
“關照上司是下屬的職責吧。”
他頓時語塞,“這話你說反了吧。不該是你關照我嗎?”
“廢話,我平日沒少提點你吧。到這時候,無論咋樣都該是你照料我,行了,給我找件幹淨的衣裳來。”莫超吆喝他。
“你不要這麽使喚我好不。”又不是他正經上司,爲什麽要幫他?張少聰被于晔壓榨也就夠了,如今還要受這個大理正的氣,他又不是做奴仆的。
莫超又說這句:“你這是對上司說話的口氣嗎?”
“行了,行了,我去給您找,給您找,成了吧。”張少聰是認栽,連忙跑到自己休息的廊庑房,找件合他身的衣服。等回來了,便見那位大理正已經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床上,呼噜聲震耳,嘴角便還流着口水。這就是出身名門的大家子啊,睡相還是跟窮苦百姓家的小兒子一模一樣,可見這人與人之間還是相像的。“這可咋辦啊,睡得跟死豬,要叫估計也叫不醒啊。”
張少聰無奈之下,隻能讓睡死過去的大理正躺平了,好使他睡得更舒服點。“看來要我一個人去通濟坊了。”
忽地,呼噜停下了,“喂,你拿個衣裳就那麽慢嗎?長到讓我打了個盹。”
惡人還先告狀了,張少聰搖了搖頭,“衣服。”
莫超事情繁多,近日感到頗爲勞累。接連二三地打哈欠,令他提不起神。“不如我們明天再去吧。”
“剛剛是誰催我去的啊。”
莫超說:“要不,我們晚上再去?”
“這查案不在黑天,那地方夜裏能有啥好查的?”黑燈瞎火的能看到東西就怪了,張少聰不禁懷疑這莫超是不是以前常吃幹飯。
他笑道:“我有些事情還沒有弄明白,在此之前,我可是不會罷休的。”
莫超對郭明達死耿耿于懷,并且的确有好多事情沒有弄清。這是他的失責,更是他們的失責。
“你似乎對那個挺在意的啊。”
“哪個?”
“就是和娘啊。”
張少聰跟莫超在禦史台獄碰上了。沒想到人家到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和娘放了出來,而且形容舉止有異,這肯定有古怪。
“你說那個小丫頭啊,沒事把她抓進去幹什麽?再說了,她都已經把知道的吐出來了,我們也沒必要強人所難了。”莫超微微一笑。
他的話裏摻假,但張少聰沒那個閑心琢磨裏面的話了。“我說大理正啊,你也該長點心了,明後天我們能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嗎?這就算是查清了,也是功過相抵,可要是查不清了,我們就倒大黴了。到時候你的大理正,我的主事,全都得被罷。您怎麽到這時候還想着,還想着跟個小丫頭風花雪月的呢。”
莫超隻笑他,換上衣服就和他出去了。
通濟坊騎馬要一個多時辰,莫超索性就拉張少聰到東市逛了圈。
将夜的東市,燈火通明。車馬絡繹不絕,人潮來往不斷。
“喂,你把我拐到這是爲什麽啊?不會是看中東西想買了吧?”
“這倒不是,我隻是覺得郭家既然能把鋪子開到崇仁坊,那麽東市呢?西市呢?我想這種繁華的地方,定是豐腴的肥肉。”
張少聰瞪他,“莫正你正經點吧。”
“我可是很認真的和你說話了。”莫超笑道。
張少聰不理他,自己一個人跑去了通濟坊。
重新來到那座兇宅。
“很難想象,這樣的地方會出現在長安。”
幸而門上貼了封條,也隻是過了短短幾天。想必裏面不會遭到破壞。
張少聰扯下封條,推門入内。
這是做不小的空宅,主人成迷,甚至連房籍也無從查起。堂舍三間四架,門屋一間兩架,很标準的房屋。
上牆觀察的人說,裏面有五十個人,整齊列隊,似乎像是府兵。但十六衛中隊列繁多,不是一兩天能查清楚的。
“這院子什麽痕迹都沒有,更不可能有腳印了。”
他記得似乎是三間空空如也的屋舍,但裏面的擺設皆是齊全的。
“這裏面積了灰塵。看來這期間是沒人來過了。”
郭明達被吊死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他要更爲努力地找到真相才是。不管是誰,隻要殺了人,都該被繩之以法。
他蹲下查看地面,“這種薄灰,是無法印出腳印的。等等,那天我記得。”
當别人說這是空宅的時候他還碰了一手灰,但地上和凳子上,卻并無雜陳。顯然當時有人早就給郭明達準備好了死法。
“這是計劃周密的殺人。”
張少聰馬上查看房梁,“沒有手印,沒有沉重的灰塵。哼,可惜沒有線索。”
他把一切回歸原位,“該到另外兩間屋子去看看了。”
這麽大的宅子,放在都中也能賣個好價錢,可偏偏這裏的主人已經死了,無福去享受這裏了。
一開門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灰,張少聰不禁咳嗽了幾聲,“這種鬼地方,還真不是人去的。”牢騷過後,立刻用帕子捂嘴,以防自己暈倒。
張少聰眯眼見裏面的情形。“是專門藏書的地方嗎?竟然堆積了那麽多書卷,還都是些昂貴的。居住的人就算不是博學鴻儒,那也是有學識的人。最好能在這找到點線索。”
不過這麽多書卷、紙張,他一時一刻真的看不完。得全搬回刑部才能有效用。
“這麽多的書,你打算全看完?”張少聰吓得撞上書架,“喂,大理正,你這是要吓死人啊?”
“我還以爲你剛剛聽到我的腳步聲了呢。”
“明明就是來吓人的,還扯謊做什麽。”張少聰來氣道。
莫超支個招。“你先找人篩出幾十本可疑的再看吧,不然這麽多書要看到猴年馬月啊。”
“你說的還真對啊。”
“腦子不靈光的張公慧看出了什麽東西啊?”
“這之前有人來過,但隻到了郭明達被殺的那一間,并把那裏清理的一絲痕迹都找不到。地面、房梁、桌椅、闆凳,凡是他們留下的痕迹的地方,都被清掃過了。”
莫超笑道:“不錯嘛。不過你來說說殺郭明達的動機。”
“動機?”爲了仇殺郭明達?爲了秘密殺掉他?還是?張少聰無法開口。“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
張少聰大吃一驚,“爲了什麽而殺他?”
“你知道郭明達爲何而死嗎?因爲崔亮,因爲并州之亂。”
時光好像流轉到了三年前,那場牽連甚廣的謀反。張少聰此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莫超接着說:“當年的案子說來也奇怪,好端端一個刺史,爲何要舉兵謀反呢?而且還在都督的看護下,帶兵向潼關進發。”
“我記得當時崔亮以誅逆賊之名,靠一己之力發兵。事後還聲稱自己無罪,并且提到了自己是接到了檄文。”
“檄文?對啊,當年的檄文并沒在崔亮的家中或者州衙裏找到。而且那件案子因爲無從辯解,便以謀反罪論處,禍及三族。莫非,莫非這裏是崔亮的地盤?”張少聰猛地道。
“答對了。”莫超比出拇指,“喂,總算不辜負你的聰慧二字。”
“唉,您就快說吧,都這個節骨眼了,我們還能怎麽辦啊?”
“自然是順着這個來啊。”莫超掃一眼藏書,“那夥人在這把郭明達殺了,不是沒緣由。當年的事情是有人刻意布下陷阱,讓他們往裏面跳,這郭明達就是當初參與陷害崔亮的一人。”
“陷害崔亮?我記得這卷宗寫郭明達是崔亮的同夥啊,怎麽會是暗害他的人?”張少聰不信。
“這要從郭寶義的酒局開始了。”
“啊?他們是聚飲,但那又能說明什麽?”
莫超說:“我想,是跟當年的事情有關吧。戶部侍郎盧遐、并州刺史崔亮、戶部員外郎郭明達、骁騎尉郭寶義,同時還要加上一個人。”
“誰?”
“魏王。”
張少聰屏息,“爲什麽是魏王?就算盧遐曾當過魏王府長史,可也說不通啊。”
“雖然他不是陷害崔亮的人,但是這幾個人都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崔亮謀反一坐實,就要了澤王的命。”
“澤王?他是在今上登基的前一月死于風毒。和這事并無關系吧。”
莫超又說:“他患風毒是假,是死于心病才對。你可知道崔亮和澤王,是什麽關系嗎?”
“不知道。”張少聰搖搖頭。
“之前于晔讓你好好看卷宗,你不聽,這回是一問全不知啊。”莫超數落他跟孫子似的。“崔亮的外甥女是澤王的小妾,擺明了這事就是沖着他來的。”
“才隻是個外甥女,能連累到哪去啊。”
莫超揉太陽穴,“凡是朝堂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到了時候,什麽親戚都能挖出來。”
“那也不至于讓他患上心病吧。”
“這倒是,可他那身子骨,隻要謠言四起,就活不了幾天。而且說來這事還有其他的秘密,不過可惜不是你我應該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也要永遠藏在心裏。”
張少聰嗤之以鼻,“故弄玄虛。”
“我隻能說,點到爲止。”
“話說我們是來找檄文的嗎?”
“都封塵已久了,我們哪還顧及那個。”他又喃喃道:“不是我們要找檄文,是那群人要找檄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