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死了東家才告訴我,那李順德已經被處死了。我怕事情傳出去,就讓店裏的小厮到外邊避避風頭。”掌櫃顫顫巍巍地說。
莫超說:“你們東家還真是好性兒,生怕你知道後把你吓到。”
掌櫃隻唉了幾聲,“這事和我們東家沒多大的關系。”
莫超冷冷地說:“哦,這麽說你是想學李順德頂罪了?”
“這倒不是,這一切都是有人要我們東家這麽做的。那個人就是門下侍郞郭顯。”
一個掌櫃居然能對主人家的事那麽了解?楊素不禁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你怎麽會知道的?”
掌櫃怯怯地說:“就是他,是他逼着我們東家。”
于晔放話,“從實招來。”
“我們東家是郭明哲,可惜他這輩子都沒混上個官身,隻能靠着家裏留下來的産業度日。可是坐吃山空啊,他花錢大手大腳的,很快就缺了。勸他多少次,可總是貓一天狗一天的。”掌櫃痛心疾首地說。
莫超點點頭,“也許你說的是真話。把他帶下去吧。”
“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點。”楊素悄悄問他。
于晔點點頭,但他還是說:“我先把這掌櫃帶走,你們繼續問。”
這掌櫃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隻是他們還不清楚他藏着什麽東西。所以于晔選擇自行審問,在大庭廣衆之下,這個掌櫃反而不會說。
莫超卻搖搖頭,“好戲不在他身上,在他。”他指向何繼開,這位曾經風光過的大理正。
于晔隻說:“你們審他就行了。”
何繼開扭頭不看他。
“不認識我了?”莫超把他頭轉過來。
他被吓得不輕,“當、當然認識你了。”
引得莫超一笑,“早前就警告過你,讓你小心點,誰料想,你竟落到我們手裏了。大理正。”他咬緊他的職位好羞辱他。
何繼開急眼了,“你還真是老樣子,小人得志。”
莫超可沒生氣,反正現在當大理正的人是他,而那個弄權的何繼開已經淪爲了階下囚。
“我是小人,那你呢?把李順德弄進監獄的人,還有你吧。另外你收那麽多錢物,都是闆上釘釘的事了。金部郎中可真是大方啊,一次就給了你一萬六千五百五十文錢、銀餅、瓷器。僅是這些就足以全家坐罪。”
他抵賴道:“這是有人陷害我的。”
“那車東西放在你家的後院裏,縱然你有三寸不爛之舌也不能把有的說成沒的。”張少聰說。
“我看我們也不用讓他說什麽,反正證據确鑿了。”莫超用激将法誘他說實話。
何繼開忿忿道:“你也不用激我,我什麽都不會說。”
“那好,等你見了太子自然會吐露真言。”
“你!”
何繼開定是不會想見太子的,因他已是在油鍋上的螞蚱了,要是再面對太子,他怕是頃刻間就灰飛煙滅了。
“我,我隻能說,這都跟吳元忠那個小人有關系。”何繼開不顧自己當年的大理正風範了,知道自己恨的人是誰,這時候把他拉下水才是最關鍵的。
莫超“你倒是想得挺開啊。”
何繼開慘然道:“都是他,若不是他給了我錢,我才不會幫他做事呢。”
這個吳元忠,他的金部郎中還當的安穩呢。而被他拉下水的那些人,則是死的死,囚禁的囚禁。他到底是何許人也啊,未免太過幸運了。
楊素對他印象極深,從那天裴緒收到他的金铤時,就留神了。
“他是不是請你到平康坊吃酒了,你不小心吃醉了,然後就被套住了。哎呀,那可真是香豔啊。”
莫超此言一出,令楊素和張少聰大爲尴尬。好端端說那些做什麽啊?
張少聰小聲勸道:“莫正,你就揀要緊的說吧。”
“要緊的,我怎麽記得他好像到平康坊見了一個人呢。”莫超明知故問。
楊素和張少聰面面相觑,他們都不知道他見的人是誰。
何繼開更是絕口不提。
“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平康坊的新聞故事多得是,也不缺你這件。反正你的事,我幾乎全知道,也沒必要在人前全曝光了。等以後你進了牢獄,我們再單獨談談。”莫超笑吟吟地說。
從他身上張少聰好像看到了那玩世不恭的裴紀,真不愧是狐朋狗友,連擠兌人都是一個樣。
“莫正,你,”
“我說張主事啊,你這官當得愈發的好了。”莫超話裏話外都帶着刺。
張少聰覺得大事不好,“大理正,您?”
“才帶過來,還沒經審問,你怎麽就把人松綁了?”
他頓時語塞,明明是莫超讓手下人送的,還偏偏拉上了他做墊背的。不過上司生了氣,他定是不能有絲毫的抗拒。“下官這就命人,”
莫超又打斷他,“我看不必了,刑訊逼供那是對一般人的。他是什麽人,他是大理正啊,哦,以前還是我的前輩。我該好好伺候他啊。”
貌似會和張少聰的做法如出一轍,楊素背上汗津津的。“莫正,真要對他行刑,那也該是讓大理少卿審他。”
大理正雖能審斷天下案,但他何繼開畢竟是從五品的官員,要是推鞠,定得是卿、少卿出面,然後交付刑部的尚書、侍郎。
莫超可有的是耐心,他才不管何繼開說不說。“鐵打的刑具,流水似的人。”
張少聰更是驚異了,“真要是這麽做,怕他這身闆經不起。”
他敢對葉濱那麽做,是因爲他向來身子強健,被抽那幾下,死不了的。而何繼開就不成了,他都是年過半百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半截入土了,真要是再被那折騰幾下,難保不會咽氣了。
楊素也覺得不妥,“不如讓郝侍郎來審問吧,真要是弄出人命,咱們也沒法子交代啊。”
“你們想到哪裏了,我不過是想讓他自行說出來罷了。”他欣然地拍何繼開,“我說,你從前也算我上司吧。”
何繼開隻當是栽在他手裏了,“我是認命了。”
莫超在他耳邊嘟囔道:“給你個面子,把真相吐出來,我就放過你。”
“要是我不說呢。”
莫超笑道:“要是你不說呢,我就把你以前那些糗事全曝光了。”
何繼開心虛了,但仍嘴硬道:“我能有什麽事。”
若是有前恥所在,正似張少聰和葉濱兩人,但莫超和何繼開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老早的時候都是莫超奉承何繼開的,奉承好了自然有好吃的,所以他倆之間倒無恩恩怨怨。交情是有但是不深,更稱不上恨。
“我是在給你面子,識相的就趕緊招了吧。”
何繼開也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你這個情,我算是記住了。”
莫超點點頭,“那你現在可以對太子坦白了嗎?”
“太子,你說太子在這?”
“是啊。”
趙睿從屏風後出來,一切他都已了然于胸。“都平身吧。”
楊素和張少聰吃了一驚,原來與莫超同時來的,還有太子趙睿。
趙睿既知事情原委,也依舊淡定。他從容道:“何繼開,我隻想知道實情。”
那何繼開見儲君已到,便丢了魂魄。他知自己須得死了,不如索性把東西都吐出來,死也做個明白鬼。“我說,我什麽都說。”
趙睿颔首,卻并不聽他的證詞。隻教人把他擡下去,等候侍郎審問。轉而對向楊素等人,“幾位都是我大齊的茂才,這幾天爲案件奔波,真是辛苦了。”
張少聰還是頭回離太子那麽近,可卻沒全然懂他此番來意。若是他來問案子還好,可是他一來隻向他們表示慰問。
張少聰代刑部問:“不知殿下前來,是有要事嗎?”
太子趙睿唇邊笑意愈深,“我隻是來這看看。”他的話說得很輕很快,就像深深歎息。“楊舍人,郭明達和李順德皆已死,也該還個答案了。”
楊素立下軍令狀,定是要按承諾行事。“臣定謹遵太子吩咐。”
趙睿莞爾而笑,“那我便放心了。”他這一來無非是十天之約将近,希望早早了了這個症結。“另外,凡是涉案之人,請諸君務必查清。”
他旋即出這刑部,隻讓楊素送他出去。
張少聰望向他遠去的那條路,癡癡地說:“那便是當朝太子啊。”
莫超朝他腦袋上來一記,“怎麽還看呆了啊。”
一記敲醒南柯夢,張少聰摸着頭,“莫正,你這打的也忒狠了點。”
“呦呵,你還會說忒了啊。我看我不打醒你,你的口水就流出來了。你照照鏡子,那樣子,叫什麽,對,就叫望眼欲穿。裏面填滿了貪欲。”莫超繞着張少聰走,悉數他身上的孽障。
張少聰嚷道:“不過就是多瞧了那一眼,你這小人,記得也太深了點。”
“我是小人,你也不是君子。光憑這一點,我們就扯平了。”莫超接着敲他。“你可知他來這爲的是什麽?”
他退避三舍,“還能有什麽,當然是催促我們破案啊。”
“你呀,沒看太子那眼神,分明是來保賢良。”
“這個楊舍人,才不過是太子舍人,都是六品,不過比我大點罷了。”
莫超笑他見識短淺,“你不知道,這個楊素是裴緒保舉的,能力了得,就是資曆和眼界不足。之所以把重擔交給他,更多是爲了曆練他吧。”
張少聰問:“那程光允呢?他倒像是一個吃幹飯的。”
程光允這人名氣是大,但很快張少聰就發現他名氣大的是脾氣,而非才氣。現在還流傳着“北有鍾處勤,南有程光允。”的話呢。這倆人脾氣一個是桀骜不馴,一個是恃才傲物。可是張少聰見了他,還沒等談公務,就被程光允奚落得找不到北。他抑郁之下,勉強配合他,誰料到,惹得那位菩薩一個不高興,撂了手裏的家夥事不幹了。哪有這樣的人啊?
“程光允是程太尉的孫子,不是你我可評價的。”
程太尉便是周朝開國功臣程翌,在那時亦是能王佐的謀主。程光允早年時便有其祖父遺風,隻是未能試上一試。
張少聰搖頭,“徒有虛名罷了。”
“傻子,有太多事情你不知道了。”莫超凝笑道。
剛剛他親眼瞧見太子朝他睨了一眼,其中意味深長。定是莫超那番話,引得了太子的主意。“那我問你,你到底抓住何繼開什麽把柄了?”
“把柄不把柄的,全在人心裏。我又能知道何事呢?是他自己心裏有鬼。”
張少聰才不會信他那番鬼話,“你糊弄别人就行了,幹嘛唬我啊。”
“看來你還算是個聰明人啊。沒那麽傻,就是這腦子有些不靈光啊。你剛說楊素,現在又說程光允。我看你這分明就是嫉賢妒能,可是呢你還沒能耐把他們拉下來,所以就到我這大吐酸水。”
被他誤解,張少聰頗爲無奈,“我哪有啊。”
“小傻瓜,有些人憑你我的能耐是奈何不了的。這楊素的有太子做靠山,身邊有裴緒,有程光允。你有什麽啊?整天被你那黑臉上司搞得暈頭轉向,這點本事還跟人比呢。”莫超接着諷刺他。
張少聰被他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子鑽進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哎呀,那我們的張主事就麻溜利索地幹活吧。”
莫超其人話裏始終有幾根刺,不紮人就不罷休。張少聰被他的話極盡折辱,也無可奈何,“好,莫正,我們趕快去審何繼開吧。”
“審什麽,審什麽,你不曉得太子什麽意思嗎?他呢,就是讓我們這會子找到殺郭明達的人,再順帶把崔亮謀反的餘孽抓到。”莫超聽得真亮,自然不會像他是個沒頭的蒼蠅。
“那我們怎麽找?刑部也就一百多人。”
“我看啊,這個事,要查無從查起。”
張少聰快被急死了,“無從查起那怎麽查?”
“我,”
他正急着聽後文呢,卻隻得他一句:“我恐怕不知道啊。”張少聰立刻氣死過去,“你想怎麽樣啊?吊人胃口,卻什麽都不知道。那該怎麽辦啊?”
“這個嘛,也許會有能人出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