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麽會?”
葉濱不信他個小小的主事,能對他那麽了解。
張主事卻說:“你還是閉嘴吧,跟我們到刑部大堂,等着侍郎慢慢審你吧。”
聽畢,葉濱陰狠地說:“郝敬宣,原來是他。”
“他的話太多了,把他嘴堵上。”
他掙紮幾下,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總算清淨了。”
張少聰是刻意報複他,最好能讓他多難受一會兒。
那個葉濱,自己不成事,被他糾出錯還惱他,并且把污水往他身上潑。所以趁現在好好修理他下,也讓他清楚自己已經不是大理正了。
“侍郎,我已把嫌犯帶到。隻等您審問了。”
郝敬宣說:“辛苦了,把人帶到這審吧。”
“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再這審,有些話他才能說得出口。”
郝敬宣冷冷地說。
張少聰倒覺得無所謂,左不過是上司想破自己的規矩罷了。他讓人把葉濱帶來,還輕輕笑道:“你呀,就好好回答侍郎的問題吧。”
葉濱隻能是眼神上兇惡罷了,被刑具鎖着,被人寸步不離地盯着。他隻能空恨自己落魄了。
“看來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啊,不妨我就跟你說說吧。你隻是個犯人,可不是以前的大理正了,最好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話說了,否則就等着我們大刑伺候你吧。”張少聰見他鬓角被汗漬,不禁繼續添油加醋吓唬他。
“你,你給我等着。”
“怎麽,你還奢望有人救你嗎?你這個罪啊,最輕就是流放了。嶺南等着你的。”
葉濱惡狠狠地說:“你這田舍兒,給我等着。”
“我還真是農家小子,你能把我怎麽樣啊?告訴你,别以爲你能把郭明達弄走,就一樣能救了你自己。這可不是大理寺,沒你的親信,也沒接應你的人。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我們,你以爲我怕了你嗎?”
“你!”
“我?我當時就該讓手下人把你扣了,免得今時今日的麻煩。”
複審時,張主事帶人到大理寺提審戶部員外郎郭明達,卻沒想到遭到了大理正再三阻攔。
“下官刑部主事張少聰,來此提審郭明達。”
張主事還是新人,對大理寺隻有敬畏。卻沒想到他這舉動,在葉濱眼裏就是不敬。
“你個混小子,來這頭件事就是自報家門啊,不知道要問好嗎?”
他順從地說:“下官初來乍到,不想冒犯了大理正,還望大理正原諒。”
葉濱端坐着,“來這幹嘛的?”
“郝侍郎派我來交接事宜。刑部複審需要把人帶到刑部去。”
他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錯了,竟引得他大怒。
“無知的豎子,連個事都不會辦?”
張少聰目瞪口呆,他還沒等做事呢,就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了。“下官實在不知,是哪點做錯了,令大理正如此惱怒。”
“哪裏做錯了?我看全是錯。你們刑部的公文呢?”
“在這呢。”
葉濱看了幾眼,瞪眼睛說瞎話:“我看你這個小犢子是來惹事的。這公文不合規矩。”
這個公文明明是侍郎批,大理寺少卿押的,一點錯都沒有。明明就是他自己不願管事,推托責任罷了。
葉濱催他,“快滾,快滾。否則我到刑部,讓侍郎好好責罰你。”
“慢着,你看出是哪錯了嗎?你身爲大理正不會不知道裏面的關竅,如果是你故意拖累,我就彈劾你。”張少聰恨道。
“把刑部的這些人送出去吧,不合規矩的東西就都請走。”
張少聰氣惱至極,恨不得在這向他破口大罵。他大老遠跑到這地方,結果被他三言兩語頂回去了,真是可氣。“你既不同意,我去跟少卿說。”
葉濱冷笑道:“大理少卿才不會管你呢,也不瞧瞧差了多少級。”
他一身綠衣,和绯色天差地别。
“哼!”
後來的幾天和這情景相同,無論他說什麽,都沒能在他那兒過關。于晔氣瘋了,直奔大理寺少卿那兒讨要說法,一樣遭拒。今日算是報了一箭之仇,不過因爲他們的所作所爲,會有無數人遭到牽連,可惜那些都是後話了。或許他們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隻是被利用的東西罷了。
“怎麽還需要我把你扶到大堂上嗎?嗐,我親自把你送過去,自此兩清了。”張少聰一把把他推倒,在他耳邊嘀咕道:“你給我乖乖跪下吧。”
葉濱還不忘瞪他,可惜他沒看那眼神,因爲他要複命了。“侍郎,嫌犯葉濱已帶到。”
他說:“好久不見啊,大理正。”
“哼,算我不走運,中了你們的奸計。”
張少聰說:“你自己貪贓枉法,便是你自己害了自己。”
郝敬宣說:“公慧,不必多言。”
他退回去,隻看着這些事了。
郝敬宣眯眼,他一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就表示他其實已憤怒難壓。“我隻問你,你是怎麽把人弄走的?”
“我不知道,關人是獄丞管的。”葉濱咬死獄丞。
這等小人死不足惜。但在他死前必須要把真相問出來。因此張少聰在旁盯他,一刻不放過。
張少聰叫來小卒,“你嘴硬的話,來人上刑。”
“就算嚴刑拷打,我也不會說。”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郝敬宣默許他這麽做,所以他就将他帶下去,放任那些彪頭大漢用荊條抽打他。
“啊啊——”葉濱是官員,被公廨養得細皮嫩肉的,當然受不得這刑的苦了。就是連嘴皮子都咬破了,他也不說自己知道的事。
“這點就受不住了。你還是快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了。”張少聰話極爲和軟,處處安慰他。
“你,休想。”才這點他就放了話,然後疼的暈死了。
大漢禀告道:“犯人暈刑。”
“拿涼水拔,必須要給我把人弄醒了。再裝死就用針紮,直到人緩過神。”張少聰說。
大漢拿涼水潑醒他,葉濱瞪他:“你,你夠狠。”
“何必浪費你我的時間呢,爲了你的主子,故意延緩了時間,别以爲我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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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向三位官員一鞠躬,“下官太子舍人楊素,拜見禦史大夫,門下侍郞,中書舍人。”
這三位分别是禦史大夫宋文遠,門下侍郞郭顯,中書舍人程光允。其中門下侍郞位最尊,因他已加同中書門下三品,所以是當朝宰相之一。
楊素信的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已經耽誤很長很長的時間了,又适逢即将到來的忙碌,他便定下了這十日之期,祈求的是快刀斬亂麻。設局不易,那破局也難,唯有自己這方穩住了,步步爲營,才能成事。
可到今日爲止,他離那個陣眼隻差一步,而時間白駒過隙,緊要的關頭裏,隻能靠自己的氣力搏一下。
宋文遠笑道:“太子舍人?那就不必拘禮了。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程光允向他一點頭,楊素會其意,便說:“我是來又事來提問大理正何繼開。”
“既是問大理正,爲何要來我禦史台?”宋文遠不解地說。
“人人皆知這大理丞就在禦史台,而那何繼開亦被關押在台獄裏,我想禦史大夫是明知故問。”在場最卑者便是楊素了,可唯獨他不卑不亢,甚至不惜頂撞從三品的禦史大夫。“在這更有昨日被扣押的證人,以及即将被逮捕的兇手。”
楊素說這話時既是淡定的,也是心虛的。離秘密隻有咫尺的距離,就是拼了老命,他也能全身而退。
衆人都暗自歎息,這案子終于要結案了啊。鬧得滿城風雨,把很多隐秘的事都抖露在世人的面前。
“這麽說,你已經知道真相了?”宋文遠悠悠笑道。
“是的,不過懇請禦史大夫您把何繼開交給我們,我們還需要他的口供。”
大理丞葉濱在大理寺,殊不知這何繼開亦因太子的手令被金吾衛帶到了禦史台獄。比起葉濱,何繼開顯得更爲重要,自然知道的秘密更多。
宋文遠悠然點點頭,“年輕人真是不簡單啊。但是何繼開啊,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交給刑部。他是太子要的人。”
皇太子趙睿雖不明擺着過問,但暗裏處處使勁。有許多他們不知道的事,他都能提前知道甚至知道的更多。
“下官隻等審問大理正了。”
宋文遠還是第一次看到骨頭這麽硬的人,溫順的外表下,藏着顆如金石般的心。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隻好答應下來。其實無論誰揭開衆人等待已久的真相都一樣,也許答案早就浮現在世人面前了。
他一開始聽程光允講述案件時還對此半信半疑,甚至無法揣測是誰暗中操控。但他和程光允是至交,聽程光允娓娓道來,他就想得通了。凡是皆有訣竅,暗裏必有因果。厘清證據,這結果就浮現在眼前了。
楊素知道破案就是在茫茫大海上找仙丹,而單單有司南和船隻不行,重要的就是那地圖。甭管是個什麽破圖,畫在草紙,還是畫在龜甲上的破圖,有就行,有線索了就能離那仙藥近一步。
他在案件上傾注的精力有限,比之刑部的郎中和主事還差一大截。若不是靠着裴紀的八面玲珑和裴緒的算無遺策,他恐怕還不敢走到這裏。
“事不宜遲,現在就審何繼開吧。”
于晔搖搖頭,“我看不可。那何繼開是五品官,我們恐怕無權審理。”
“這案子是我攬的,總不能讓老哥你替我擋吧。那何繼開現在已是坐罪丢官,是個徹頭徹尾的罪人。我們要審他,那是理所當然的事。無需驚動旁人。”楊素抱着被免職的心,最好的結局就是功過相抵。
“那我們得去和郝侍郎打聲招呼。”
換成他們審案,那至少得讓長官知曉,出了事還有郝敬宣扛着。于晔隻能陪他一起胡鬧了。光憑刑部的力量,能走到這種地步,很是不錯了。
“行吧。”
若始作俑者隻是郭家人的話,那未免太湊巧了吧,其中定有别的故事。他隻當是自己又走進一個精密的布局裏,沒法破解裏面的機關消息。
楊素忽地心花路放,“于郎中,”
他忽地明媚燦爛,定是清濁分辨了。于晔不禁激動,“嗯?楊舍人,你是想到什麽了嗎?”
“我們去喝口酒吧。”
于晔猶如見到了晴天霹靂,但又不好瞪眼睛罵他。掃興地說:“這,這時候喝酒,你沒開玩笑吧?”
“都快結束了,自然要樂樂。到崇仁坊那逍遙逍遙,老哥你也松松筋骨,都忙壞了,咱呢算得上有餘财,就請您大駕走一趟。”
“啊?”
于晔當他是想樂呵想到瘋了,但被他懇求再三,隻能是去了。剛被帶入崇仁坊,就徑直到客棧裏了。
“原來你是要來這種地方啊,早說啊。”
這種格局小,還便宜的地方,于晔倒是樂得掏腰包。
“誰跟你作那個?”楊素白眼過去,他是來找這店的掌櫃的。“掌櫃啊,見我們來了,爲什麽要躲着啊?”
打從剛進門,就見那他躲躲藏藏,最後拂袖而去。
掌櫃沒藏住,隻能從簾子後現身了,“這,這位客人,不知該如何稱呼啊?”
眼前兩個,一個面黑彪悍的漢子,和一個秀氣出超的,怎麽看怎麽不搭。但他們穿的那可是官服,令他突然忐忑不安了。
“咱們怎麽個聊法啊?”楊素朝于晔瞟一眼。
于晔納悶,莫非這楊素和他認識,怎麽介,這話裏是有話啊。他是個直腸子,隻說:“該怎麽聊就這麽聊呗。”
“那好,掌櫃的,我們這正主可發話了,勞煩您老跟我們走一趟。”楊素做出個請的動作。
掌櫃歎道:“可,可我畢竟不是東家啊,得和東家說聲啊。”
楊素撂狠話,“你們東家是誰,我們都清楚,畢竟都是同道中人,我想你們東家定知道我們此番來意。不必多雲,隻管随我們走。”
那掌櫃猜出半分意思了,奈何沒空隙給他鑽了,隻能随他們走了。
“掌櫃,請吧。”于晔倒是迷迷茫茫,全然是由着楊素來,他半點插不上手。不過這倒輕松不少,既是他找到人了,那麽也無需他多勞碌了,自己手下人亦能消停消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