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有孕,所以心軟不願見他們母子分開。還有,把孩子教給她,也能讓她少分心,多養養身子。
“但我這實在不便。總不能讓我大着肚子,看護個襁褓中的孩子吧。”菀昭牽強道。
“讓乳娘帶着便是,你平日多囑咐就好了。”
菀昭愁道:“那怎麽能行呢?”
趙睿握緊她的手,“沒事的。”
她還是說:“要不讓她與我同住吧,剛好也能多看看孩子。”
趙睿拗不過她,“我還是别讓她擾你的清淨了,這會兒就讓乳母帶康成過去吧。”
直到現在,菀昭也不知他爲何要讓她照顧康成。可他這樣,真的給她帶來了無數的麻煩。有個蕭韫娴虎視眈眈就罷了,連她母家的人也逐漸與她離心。好像趙睿爲了自己,所以一直給她樹敵。這還真是苦惱啊。
“你還真是嚴父,不知道你和蕙妍姐姐置什麽氣?”
菀昭本以爲他隻是單純的和蕙妍生氣,所以才教她帶走康成。可後來,她愈發覺得不對。趙睿幾乎沒提起讓蕙妍養自己孩子的事,或者說是臧默不提。
“我是爲着孩子好,你素來是最寬和不過的人了,堪當賢妻二字。你撫育孩子們,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菀昭道:“我看你這是欲蓋彌彰。蕙妍姐姐哪點不好了,你,”
趙睿看她,卻笑出了聲。“我,我隻是爲了孩子好罷了。倒是你,是天下間最溫柔的那個。你和韫娴還真是不同啊。”
菀昭詫異,其實她覺得她們相差無幾,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但蕭韫娴别樣可愛,容色猶如雲霞間嬌豔的茜桃,那麽楚楚動人,令人一見傾心。就是菀昭也會對其乍生憐憫之心。
但即便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她也比菀昭精緻許多。
菀昭隻覺得好笑。
趙睿的目光很奇怪,“如果說溫柔可人,你和韫娴都是一樣的。可是還有些不同啊。”
她還以爲他會說她和蕭氏差得遠一類的話。畢竟這些已經是不争的事實了。菀昭也懶得去和她争一二。但她知道他可能會說些不同的,“啊?”
趙睿輕描淡寫地帶過,“蕭娘和結發妻無法相提并論。”
這句話需要凝神屏息,才能聽得見,是比呼吸聲還微弱的話。輕飄的,好像樹葉的窸窣聲。
但這話裏的意味,始終是琢磨不透。
也許在他眼中,正室的地位很重要吧。就像他母親王氏那般,雖不得寵,但始終是尊貴的主母。這一點她和王氏倒是同病相憐,她們都是爲自己夫君所厭棄的女人。
她們的境遇卻大不相同。
今上待哪位寵妃都一個樣子,即使是當年風頭正盛的孫氏,也不過比着貴妃份來。而蕭氏則是比皇後更煊赫的人,乃是大齊真正的國母。異域的使者甚至錯把她當了皇後。
如此看來,他的那番話是在諷刺她了。
蕭娘,那正是男人所依戀的女子,擁有他的愛。但妻可以是任何人,隻要是明媒正娶的,都可以是妻。名爲妻子,卻不能與丈夫恩愛不移,真是可悲啊。
當時菀昭聽到他那番話的時候,心裏忐忑不安。她下意識地松開手,那時候她并沒意識到,自己與他早就疏遠了。他們之間存着一道無形的鴻溝,始終是殊途啊。
現在想這個,真不知道日後自己嫁進裴家,會不會是同樣的情形。如果是這樣,那她甯肯他直言已變心,或直言自己從無此意,也不想聽男人們大論妻妾之間。還有什麽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又不如偷不着的話。那僅是貪欲在作祟罷了,欲壑難填,男人們始終不會餍足的。
在菀昭發呆之際,趙睿在她眉心一點,“若你眉間能有花钿襯着,會更爲纖冶。”
她忽地想起蕭氏的纖纖卻月眉,真如同彎月那般嬌媚。而菀昭的眉則談不上眉形,長長的,黛色又濃,是沒修飾過的天然姿态。她隻歎息,這壓根沒法比啊。
當時她驚愕不已,以更爲奇怪的眼神看他。
趙睿好像被她盯怕了,“别這麽盯着我啊。好了,好了,我是知道你不愛凝妝,隻是一時興起,才提了罷。”
菀昭不愛脂粉是人盡皆知的,若非大禮,她都懶得動那妝奁。更恨金玉類,隻當是玩物,随意收了。因爲這些個,她倒是成了異類。趙睿是她枕邊人,亦對此有異議。
于妻而言,她頂多與他争辯幾句,可那頂多是讓情分更快消逝,便再無其他用處了。所以她也隻能牽強附會,一笑而置之。
“你着指甲上還有青痕,剛剛是在畫畫嗎?”
那隻是殘留在食指的一點點顔料,就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個。
“是啊,我本想畫花枝的,但停下了。聽到外面的鳥鳴聲,所以改畫了鳥。”菀昭覺得桃花不配她,剛勾勒輪廓,便不畫了。
誰料他竟去看了,“這花還沒畫完,不過已有形神了。”
趙睿在畫上下了番苦功夫,比之菀昭更勝一籌。她的筆法有些正是源自他的。但那跟他教蕭韫娴的時候還大不相同,對她更多是指點,其中還有些調侃意味。
“不如照着這瓶中插着的桃花畫,能顯得有生氣。”
她的畫最大的毛病就是無情,和她的人一樣,皆是淡淡的,顯得處處無情。可人是活着的,就是有感情的。猶如素面看上去普普通通,要是點了花钿,就多了點情趣。
“好。”
“我回通正殿了。”
趙睿放下話,抽身欲去。
“這就要走了嗎?”
她終于意識到他們之間隔的不隻是那幾尺距離。
“你好好歇着吧。”
菀昭怔在那兒。她自言自語道:“還是如此啊。”
後來很長的時間都是沉寂的,他都沒來。
他有了更重要的人,就是和蕭韫娴的孩子。那是個男孩,雖然不是長子,但比長子更爲尊貴。還隻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就被封郡王,地位等同嫡子。可這一切,她隻能漠視,默默地躲在宮室的一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