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連下了幾場雨。破曉時分,水氣氤氲,生了輕雲薄霧。卻不出兩個時辰,日光照射下來,霧氣才散了。
“總算見到了個晴天。”靖娘笑道。
菀昭指着書箱,說:“該是曬書的時候了,先前的書隻曬了一部分,還有小山似的等着呢。”
“不是有流丹姐姐嗎?”
“她是她,你是你。難不成她要服侍你一輩子嗎?”
她笑着羞她一句。
靖娘掃興地跟着搬書,“你怎麽同個教書匠似的?”
“嗳,自然是因爲你不聽話。”
她撇撇嘴,“你這書又沒泛黃又沒發黴的,好端端的曬什麽?”
“你不懂郝隆曬書的典故。”菀昭譏笑道。
“什麽誰曬書啊?”
“相傳有個叫郝隆的人,七月七日仰卧日下,人們問他爲什麽,他說啊,我曬得是書。所以你啊,你曬書就是去曬肚皮去了。”
菀昭丢了話,就跑開了。
“好啊,你又這樣。”
靖娘抛書追她,她正巧見畫黛過來,忙躲到她身後。“你瞧她,說不過人,還撒潑了。”
“你站住,我若放了你,就把身家性命都給你。”
倆人繞着畫黛跑了幾圈,引得她哭笑不得。
“二位姑娘都消消火,毒日頭下,别鬧成暑氣了。”
靖娘說:“畫黛姐姐,你倒是評評理,她笑話人,還不許我和她鬧,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事?”
“切,數你懶,說你幾句你還怕臊了。”
菀昭躲在畫黛身後,怕被靖娘近身。
“你!”
畫黛不禁笑了,“好了,你們别鬧了,好好的書被丢到石頭上,你看這卷都起褶了。”她把書卷給了靖娘,“我還忙着,要先走一步了。”扔下句話,抽身離去。
“嗳,”靖娘還想叫她幫忙呢,不想她溜得比菀昭還快。“畫黛你是要去哪?”
菀昭默默地看着她,見她走得如此急估計是去見林姨娘了。
靖娘嘟囔句,“她的性子愈發怪了。”
“其實我初見她的時候她就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靖娘疑問:“嗳,她并不這樣的,怎麽一入了夏人反倒是更冷了呢。”
她輕輕一笑,“興許她本就如此吧。”
“話說她好好的人,做了你的丫環,性子沉悶了不說,連我的面都懶得見。可見還是你太兇了。”她啐道。
菀昭淡淡地說:“我可沒兇她,她自己默不作聲,旁人無從知道她想的東西。”
“那也該怪你,你們朝夕相處,你連她心想的都不知道。”
她似在太息地目視着靖娘,嘴角輕輕上浮。
“你說的對,我不知道。”
“你呀你,對誰都不甚上心。蕙妍姐姐還巴巴的望着你去看她,你卻一次都沒理她。”靖娘哂笑道。
菀昭似笑非笑,“這幾日我和林娘子學禮,沒顧得上你們。”
“學禮?”靖娘着急忙慌地問:“姐姐是訂了親事吧。”
她問的如此直白,菀昭稍有赧色,“是啊。”
“哪家的郎?怎麽忽地就訂了親,還瞞到現在。”
菀昭螓首低垂,“好好的規矩不學,偏喜歡打聽新聞。”
靖娘賴着不撒手,“你隻說是哪家的就行。”
“裴尚書的公子,你認得的。”
她聲跟蚊子似的,生怕被哪個聽到。
“哦,裴舍人爲人還湊合,隻是聽說他和譚道姑關系匪淺。”她提到譚若昀的時候滿是鄙夷。
菀昭隐隐笑道:“這我也聽過,不過據說他以和她斷絕了往來。”
“我是怕你選的人家不好。”她爽快地說。
“有什麽不好的?他是老太太相中的人,又有媒妁作保。你個女兒家學學規矩針線就罷了,别和那嚼舌根的婆子般較勁了。”
菀昭奚落她句,并不斥責她。
“你昨兒又去見羅姨娘了?”
菀昭沉沉地說:“是,她病得厲害,還萌發了輕生的心。勸了許多話,我才穩住她。幸而她顧念着府裏的親眷,不忍就此離去,所以才打消了心思。喂了她幾碗藥後,待她安睡,我也就走了。”
靖娘不知實情,隻歎她福薄,年輕失子,着實可憐。
“真可憐啊。”
靖娘惋惜須臾,就變了臉。
曬書時兩人無言,烈日驕陽裏,誰都不想多浪費一分一毫,多嘗一瞬的熱。
“姐姐,我想看你那大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菀昭故作傷感,“啊?怕是我的淑景院要遭了劫,好東西都被你這個賊子奪了去。”
“少假惺惺的了,要看就是要看。我既不偷,又不搶,想拿我當賊抓嗎?”
靖娘直奔最精巧的箱子,“沒上鎖真是你錯了。”
“知道你會翻我東西,替你省了開鎖的時間。”
她羞赧道:“你怎麽猜到的?”
“哎呀,靖娘是想穿那條石榴裙吧。”菀昭找出那條,“這條朱紅的長裙是不是你要的那件啊?”
靖娘啧啧稱奇,“你真神了。”
“你蕙妍姐姐疼你,怕你的石榴裙破了沒法向太太交代,連夜求的我。正好我也有條石榴裙,恰好能救你。雖花紋稍微不同罷了,但粗看是一模一樣的。”菀昭又笑道:“以後别再偷偷摸摸地了,正大光明的借就罷了。”
“嗳,我那天和周姐姐賞花,不想一失足跌了跟頭,回去的時候,石榴裙上的金絲被樹枝勾了線,還戳出了個小洞。找了裁縫和繡匠,都說做不好。我生悶氣,就把氣撒到你身上了。”靖娘無奈抱怨道。
菀昭笑她,“你也沒少向周姐姐抱怨吧。”
靖娘啐道:“周姐姐心眼兒實誠,不像你隻會讨人嫌。”
“半句就惱了,我可要記着你說的話,将來讓太太替你尋個愛唠叨的人家。”
玩笑一陣,靖娘忽地看向黃花梨大案,“怎麽箫被你橫在這了?”
“無意間想起鎖在箱子裏的玉箫。拿出來的時候,沒成想已積了層薄灰。好好的箫,被那些婢子鎖到不見天日的地方,都把箫玷污了。我就放到案上,找時間擦拭保養。”
“怪不得人都說你是個玲珑心肝,每件事都做的如此缜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