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宜祭祀、破屋、壞垣、餘事勿取;忌諸事不宜。
菀昭翻日曆本子說:“諸事不宜啊。”
“唉,可今日還得去朝會。”老夫人笑道。“玉奴,待會兒等朝會散了,我想聽你吹箫。”
菀昭很久沒摸過箫了,不知道有多生了。
“許久沒吹了,應該退步不少。”
等老夫人走了,便是等安夫人來看診。
“小半個月沒來,安姐姐是把我忘了吧。”菀昭倩笑道。
“姑娘說笑了。這段時日,爲小姑子忙出嫁的事脫不開身。”
菀昭說:“呦,那我得備份賀禮了。”
“姑娘的禮就免了吧,平日沒少受太夫人的關照,怎麽好意思收你的禮。”
“你爲我的病忙上忙下,一點薄禮略表心意。”
她讓流丹取了個大朱漆盒,“這裏面放着二十四支珠钗,節令時戴着不會重樣,圖個好意蘊,隻管拿去吧。”
靜宜推辭再三,拗不過她,才謝道:“那我代她謝過了。”
“不用客氣。”她又問道:“安姐姐可參透了上回的方子?”
菀昭說的是瞎子開的方。
靜宜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總之我是沒見過那樣開方子的人。興許是我閱曆淺,見識少吧。”
“又或許是诓人的吧,說不定他算準了病會好轉,就故意草草寫了個字,好唬我們。”菀昭輕輕笑道。
靜宜說:“哪有你說的那麽輕巧?也許真是我不懂其中的理。”
随後安靜宜把了脈,“比之前好了許多。近來睡得可好?”
“睡得比之前好了,一覺能睡到天亮。”
安靜宜沉思,“先前開的藥,再喝半個月調理調理。”
“好。”
靜宜又問了每日飲食如何,胃口如何,乃至方方面面都問了遍。
“嗳,半月沒見,房夫人竟搬出去了,本來還想去看看她的。”她歎惋道。
“哥嫂都去住以前的宅子了。”
安靜宜問道:“隻可惜那時韓少監急着請大夫,沒向他問句好。”
相視一笑,菀昭問道:“你家裏出了位太子舍人,真是可喜可賀啊。”
“姑娘說的是他啊。”安靜宜笑了下,“因他在裴舍人那得臉,才入流的。日後楊家傾家孝敬才是啊。”
菀昭默不作聲,又和她閑聊幾句才送客的。
“流丹,叫人備車,再秉明了老太太,待會兒我們去府裏。”
“從小門去不是近些嗎?”
她解釋道:“那走要過道巷子,再說就隻有我們去看太太,多有不尊重。”
菀昭描了眉,敷了香粉。更衣後,進府拜見周夫人。
“伯母萬福金安。”
周夫人親切地道:“有段時日沒來了,段大娘,沏滾滾的茶來。”又說:“身子可好了?聽靖娘說你老是神思倦怠不願動,不如到學裏告假,好生休養。”
“伯母不必擔心,我已好了許多。”
周夫人笑道:“那就好,悶了就找兩個姑娘給你解悶,短了什麽隻管差人來要。”
“多謝伯母。不知四位姨娘現下可好?”
“孟姨娘、林姨娘、鄭姨娘都去廟裏拜佛了,隻是你羅姨娘不大好。”周夫人說罷,抹了淚。“她身子欠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打她失了孩子,沒有一天不是哭過來的。旁的人如何勸都勸不動她。本就羸弱的身子,哪能受得了她日日哀恸。”
菀昭不勝心酸,自己也曾爲喪子哭過日日夜夜。驚聞噩耗之時,恨不得灑淚藏自己以換孩子的命。
“姨娘是個可憐人,她病了,我理當去看望。”
她悄悄走到榻邊,正目睹她人後偷潸。
“姨娘,姨娘哭傷了心,旁觀的冷眼人也忍不住心碎。”
羅姨娘驚異,“啊,菀丫頭。”沒等下句,淚湧泉似的滾下。
她的兩頰帶着病痕,盡顯哀愁憂苦。
菀昭爲了好說話,讓下人們都到外面候着去。
“才幾天,姨娘怎麽瘦成這樣了?”菀昭爲她蓋上被子,“快躺下,好好養身子才是正理啊。”
“都是自作的孽,好端端的,孩子就這麽沒了。可見我是個沒福的人,遲早會上了黃泉路。”羅姨娘又哭道。
菀昭忙勸解道:“胡謅的話,不可當真。你那麽想,自然越往壞了去。你就是憂思過重了,才病結難解的。等你想通了,這病自然也好了。”
她連哄帶勸,說盡了好話。
羅姨娘苦道:“以爲馬上就要熬出頭,誰料想都是場夢,苦苦的在虛無的夢裏挨日子罷了。恐怕我是沒幾天好活的了,隻是我心裏真恨啊。”
菀昭心裏愈發不好受,爲她擦頭上的汗,“姨娘别想那些事了,馮府什麽藥都有,藥每日按分量喝了,保管你好起來。”
“丫頭,你不知道。我心裏始終咽不下一口氣,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瞑目啊。”羅姨娘眼裏滿是無奈與枉然。
菀昭不禁濕了眼睛,“這話多不吉利,倘若他在天有靈,也會爲你而痛心。”
“那時我已有了六個月的身孕了,本該安穩了。我卻月份越大,越難受。那天忽地眼前一黑,疼的暈死過去了。大夫開的藥令我更痛了,我才知道,那藥原不是什麽保胎的。後來安夫人說那方子是專爲活血瘀血的,孩子自然保不住了。”
菀昭心刺痛,她們何其相似,都是莫名其妙被人放了冷箭。
“活血化瘀?那大夫豈不是害死人的毒醫?”
“安夫人還問我是誰給的,可我又能怎麽說,唯有謅了句搪塞她。”羅姨娘眼睛黯然。
“你沒質問那庸醫?伯父沒向他問罪?”
“尚書哪裏知道這樣的事,阖府什麽事不瞞着他。就算出了事,也會被壓下去,一點風聲也沒有。”羅姨娘蒼白地冷笑道:“庸醫早一溜煙跑了,出了府再找不到他的蹤影了。”
“什麽?找不到人?”
“是啊,估計躲起來了。”
菀昭追問:“知道他的姓名嗎?長什麽模樣?哪個藥堂的?”
羅姨娘見狀,“我知道姑娘能幫我,爲了我那苦命的孩兒,我給您跪下了。”
“使不得,使不得。”菀昭忙制止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