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夜是那種說不出的寂寥。宮人掌燈後,燈火通明,卻寂靜難言。
這裏不是通正殿,不是明德殿,更不是承慶殿。
隻是靜靜的一處居所。
“畫黛,”菀昭叫起守夜的侍女。“拿水來。”
她先是整了整衣衫,然後近似趔趄地過去端水。
“怎麽困成這樣?”
畫黛揉揉眼睛,她悄聲道:“已快醜時了,再過會兒天就亮了。”
“原來不知不覺,我就等到了醜時。夜半三更的快去睡吧。”菀昭強笑道。
畫黛卻說:“太子妃,太晚了,您也快些安寝吧。”
她的眼睛裏含着的是憐憫,那樣的目光深刻在她心上。
“好,我這就睡下了。”
菀昭仍是心神未定,又挨過了一夜。一夜複一夜,長夜何其多。她隻盼着明月高懸,能與夫君見上一面。命運總捉弄人,月滿則虧的理,自古便有。以至于她隻能一月見他兩面。
“瑽瑢”
她的璎珞圈還未及解下來。
南珠的光澤沒那麽奪目了。珍珠的光華短暫,若是長期把玩珍珠,用不了多久珍珠就會發黃黯淡。
菀昭擦擦珍珠,試圖重現往日的光輝,可隻是徒然一場空。
她下榻,光腳小跑過去把璎珞圈放回妝奁裏。本來夜裏就涼,腳碰到冰冷的地頓生寒意。
靜悄悄的,卻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菀昭熱切地望過去,是他,錯不了。她聽得出來。
“還沒睡啊。”太子趙睿疲憊地說。
他在通正殿忙了一天,興許是太累了。菀昭迎上去,“郎君,”她詞窮了,她總有許多話要說,千千萬萬的話,最後一句也說不出來。
“菀昭,以後你早些睡吧。”菀昭剛聽還竊喜,可後來趙睿說:“太醫說你身子不好,我就來看看你。罷了,我也乏了,回承慶殿了。”
菀昭心裏失落,可又不能說什麽。畢竟已經夜深了,他該歇息去了。
“太子妃,快些睡吧。”
畫黛的聲音反反複複地在她的腦海裏回蕩。
好歹見上一面,她便不覺冷了。
幼從父、嫁從夫。
她的人生早已安排的妥妥當當了,早年做個乖巧的女孩兒,嫁人後做個賢妻良母便好了。再等日後有了孩子,或許太子就能多牽挂幾分。
累了便不想了,菀昭沉沉睡去。
翌日,她早早起來了。太子妃也不是隻享清福的,她也要見那些來請安的妾。
太子侍妾成群,站着的人烏泱泱一片,她也未必每個都能叫上名來。
待她們齊齊行禮後,她也不想說什麽了。看着底下的人,隻覺得心如刀絞似的。但哪次不是這樣,她早就習慣了。
“蕭良娣不在。”女官說。
“良娣怎麽了?”她問。
“蕭良娣晨起就不舒服,太醫說,”女官沒能說下去。
菀昭心裏已猜到了,她仍面色不改地說:“說什麽?”
女官猶疑地說:“太醫說蕭良娣有孕了。”
她心刺痛的仿佛會流出血,還要裝出眼睛一亮,十分開心的模樣。“喜事啊。讓宮人仔細照顧她。”
周蕙妍生下了長子,如今她又有了孩子。菀昭悲愁不已,三四年了,她從白晝等到夜深,從春夏盼到秋冬。哪一日不是挨過來的,又是哪一日不是這樣滋味。此情當真都付了淚珠兒流。
“能爲太子生兒育女,我也高興。”
她又說了許多掩飾她心痛的話,直到晌午了,她才止住。她獨自去走走,春将暮了。海棠花卻開得正好,也罷,海棠正是開在春夏之交的。白海棠宛若雪花片片,好似雪覆春枝。
菀昭想折一枝,可最終隻是撫摸花萼。她愛憐花之心,正像太子于蕭良娣。不遠處,太子和他心愛的良娣正相視一笑。菀昭臉上的笑淡淡的,她視而不見便好。
又該怎麽熬過這夜呢?
“今天聽人講王子喬駕鶴升仙,所以便被人尊了神。太子妃可知道嗎?”畫黛笑道。
菀昭笑道:“我哪裏曉得飛升的法子。若是元真公主得道,我還信得過。”
明知道畫黛是胡謅的,她也得應和過去。
“元真觀裏有個姓譚的道姑,每日修道,連着十來年了,卻不見她出什麽名堂。”
“還有這種人?”
關于這個譚道姑,她也有所耳聞。
“她說她修的十來年全在修心,什麽求仙問道,沒有真心全都是白費。”
“看來這姑還有些脾性,哪天把她叫來吧。”
她不好佛道,卻耐不住深宮寂寞,把個道姑叫進來解悶。幸好那道姑博聞強識,她從中學到了很多,不算荒廢時光。
又等了很久很久,她終于懷孕了。菀昭盼了多年,終于有了。她之前一直替别人操心那些孩子們,可孩子大了遲早要回到生母那裏。隻能視如己出,但他們終究不是她的孩子。
未免心痛。
周蕙妍從前鬧成那個樣,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可她想錯了,東宮裏誰不是無奈人,菀昭又何嘗會想幫她養孩子。隻是因爲她是嫡妻罷了。
可笑的是周蕙妍她從不知道太子妃怎麽做。
端莊文雅、持躬淑慎等等,菀昭都要做到。東宮所有的孩子全是她的孩子,她是他們的母親。
嫡妻、嫡妻,她被這兩個字深深鎖死了。
蕭良娣一人占盡春光,其他人都得白白熬過一夜又一夜。也包括她這個經過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如今她隻想等孩子平安出生,看他長大。
“我看男女都好。”
她呢喃道。若是男孩定要和他父親那般俊秀,以後長成文武全才。若是女兒,女兒家體貼可愛,長大了出落成美人才好。
菀昭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以前她這麽想,還沒覺得開心。現在心情順暢多了,常常會爲孩子而笑。
不論怎麽想,孩子總要一生高高興興、平平安安才好。
但她的臆想很快就中斷了。
月份越大越難受,菀昭在清冷的夜裏疼的昏死過去。
醒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瞞着她,其實她早就心知肚明了。可那又怎麽樣,福薄罷了。
外面的花四處飄零,不知何去何從,而她等的隻是滿月罷了。
她不再是那個剛及笄的女孩,而是個正當芳時的婦人。這一年她二十了,不知不覺五年過去了。這樣下去,很快她就能看到那些孩子們長大成人了。
還不知道後面該如何去過。
春去秋來,很快蕭良娣就容色衰敗了吧。是不是非要等到她們都老去了,她才能得到一點點憐憫?她不知道。女人那麽多,沒了蕭良娣還會有更多人。
很快就會似花一般枯萎吧,很快。
其實我最讨厭寫感情戲。我也比較反感這個女主。或許就像她自己說的,可憐,對!我就是可憐她罷了。還有記得遇見渣男請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