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破!秦軍已經占領了南陽全境!
哄!
舉國嘩然!
怎麽回事,這才過了幾天啊?
南陽的守軍難道是紙糊的嗎?一戳就破?
韓王急的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了滅國的恐懼。
再也顧不得權衡什麽利弊了,秦王不是想要韓非嗎?立刻打包,馬上送走!
隻求秦國能停下攻勢,讓韓國喘一口氣。
當然了,以防萬一,白亦非也已經帶着白甲軍趕赴南陽以東,防備着秦軍繼續向新鄭的方向挺進。
紫蘭軒。
作爲即将被送去秦國的“禮物”,韓非的神情頗爲頹喪。
“你......”
旁邊的紫女神情哀傷,紫色的眼眸中似有點點波光閃爍,擡起手想要安撫一下韓非,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而衛莊就更加不會安慰别人了,他隻是冷冰冰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到最後,還是紅蓮公主拉開房門沖了進來,一把撲到了韓非的身上,一邊哭泣一邊懇求:“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
跟在她身後的張良一臉無奈,示意不是他把公主找來的。
“紅蓮,你也長大了,應該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不希望,它就不會發生。”
韓非輕撫紅蓮的頭發,緩緩開口。
“可,可是還有父王啊,我去求父王,他一定會答應我的!”
紅蓮拒絕相信,掙紮着就要進宮去求韓王。
“沒用的。”
韓非拉住了她,歎息道:“在你眼裏,父王是韓國的天,在韓國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但實際上,這片天空遠遠比韓國還要大得多,父王,也并不是萬能的。”
“嗚嗚嗚,我不信,我不信~”
紅蓮掩面而泣。
紅蓮公主的一陣鬧騰,雖然又給這間小屋增加了一些悲傷的氣氛,但是好歹也算是将韓非從沉默中喚醒。
他緩緩轉動目光,掃過了紫女、衛莊、張良、弄玉等等流沙的成員,最後露出了一個熟悉而灑脫的微笑。
“流沙的目标是要九十九的天下,那麽我先去我們未來最大的敵人秦國那裏考察一下也不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明明他自己才是此時最難受的人,但是卻要反過來安慰他們。紫女的眼中流出了晶瑩的淚滴,衛莊将鲨齒的劍鞘捏的咯咯作響,張良的眼中浮現出十二分的敬佩,弄玉擡手輕撫出一曲送别。
隻有紅蓮,她還蜷縮在韓非的懷裏嘤嘤而泣。
韓非輕輕将她放下,長身而起,作出意氣風發的表情:“楚國的公子昌平君能夠成爲了秦國的相國,那麽我自然也不會落于人後。諸位,韓非暫且别過,咱們......後會有期!”
......
身爲韓王第九子,韓非離開的新鄭的時候卻沒有什麽送别儀式,單人匹馬,看似潇灑,實則凄涼。
不知道是誰将秦王索要韓非的消息傳了出去,現在的韓非在新鄭的百姓眼裏眼裏就是惹來秦國攻伐的罪魁禍首,沒用爛菜葉子砸他就算不錯了,送行那是想都别想。
甚至姬無夜還提議要派禁軍“護送”韓非入秦,不過好歹韓王還是了解一些自己兒子的性情的,沒有同意這個要求。
流沙衆人裏,張良的祖父還在韓國爲相,他不可能随韓非離開;紅蓮身爲公主,就更加沒有這個自由了;紫女就算想去,但是紫蘭軒那麽大的産業也不是說搬就能搬的;而衛莊,他總不能去跟蓋聶聯手吧?
現在的衛莊正值青年,雄心勃勃,誓要逆勢而上幹出一番大事業,雖然此番在在韓國受挫,但是也不可能放棄縱橫相争的門派傳統跑去秦國玩縱橫合璧。
所以,此時此刻,能跟着韓非一起上路的,就隻有那匹從桑海小聖賢莊一路騎回來的駿馬,還有藏在匣中的逆鱗劍了。
哒哒哒~
馬蹄聲在南陽邊界響起。
這裏現在已經是楊端和與白亦非對峙的分界線了,韓非想要穿過這裏去往秦國,自然需要先來見一見白亦非。
“九公子爲國舍身,本侯佩服。”
白亦非還是那一身猩紅血衣,語氣陰柔。
“将軍爲國屏障,也是辛苦。”
相對來說,韓非對于白亦非的觀感還稍微好上那麽一點,畢竟現在隻有他一個人是在真正對抗着秦軍的。
“那麽九公子是否需要一場送行宴?”
“多些将軍好意,但是不必了,我還是直接去對面吃接風宴吧!”
韓非苦中作樂般地笑了笑。
随着白亦非的指示,韓軍營寨的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韓非單人獨騎向着對面的重甲軍兵營行去。
“報~将軍,營外有一個說自己叫韓非的男子求見!”
正在中軍大帳裏研究南陽現狀的楊端和停下了動作。
“韓非?”
他想起了出征之前,秦王秘密交代的一個任務。
“竟然能被大王如此看重,不惜發生國戰也要得到的賢才,我倒要看看他是個什麽模樣!”
楊端和好奇心起,揮手說道:“把他帶到這裏來見我,注意要尊敬一些。”
韓非被接進了中軍大帳,孤身處于敵營的他非但沒有絲毫膽怯和緊張,反而在跟楊端和見禮之後,就開始饒有興緻地四處打量。
突然,他看到楊端和的桌案上放着幾卷竹簡,看名字有《南陽地理志》、《稅收賬冊》等字樣,出聲試探道:
“将軍對南陽之地如此上心,真乃是我韓國之幸。”
他這是在試探秦國的真正意圖,韓非總覺得以那位年輕秦王的氣魄,應該不至于做出以戰争脅迫韓國交出自己的意思。
而且如果秦軍是爲了撈一票就跑的話,主将也不會有心情過多了解南陽的事物。
“韓國?呵呵,九公子可知我秦軍爲何能夠如此順利地攻下南陽?”
楊端和戲谑道。
“自然是将軍用兵如神,秦軍精銳難當了。”
韓非吹捧道。
“呵呵,這麽說也沒錯,因爲南陽早已餓殍滿地,軍心浮動了。南陽饑荒之事,九公子不會不知吧?”
“南陽饑荒?”
韓非心中一驚,這件事情他當然知道,四哥韓宇還曾專門爲此來求過他,本來他也打算以此爲跳闆進軍朝堂的,隻是沒想到這饑荒之慘烈已經到了如此程度。
“饑荒我自然知曉,不瞞将軍說,此前韓非就已經在籌措赈災糧食了,還望将軍早日退兵,讓我等開始救濟。”
不管怎麽樣,韓非還是要爲韓國考慮的,南陽作爲産量重鎮,本身面積也不小,這裏一旦有失,韓國的國力恐怕會直接折損三分之一,實在是不可承受之痛啊!
“這九公子說晚了,本将軍之前不忍見南陽百姓如此凄苦,已經撥出了部分糧草救濟,吃了我秦國的糧食,自然也就是我大秦的子民,這韓國之說,不提也罷。”
楊端和這明顯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他哪裏有那麽多糧食去救濟災民啊,還不都是從翡翠山莊繳獲的。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麽問題,既然是秦軍的繳獲,那自然就是秦國的東西。
“這......”
韓非一時語塞,他想起了之前韓宇的猜測,懷疑南陽之災本就是姬無夜一手策劃的。
韓國的大将軍不惜犧牲國人來攫取自己的利益,而秦國的将軍卻願意爲了這些臨時的百姓開倉放糧,高下立判。
韓非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再開口索要南陽,或許他們在秦國會有更好的生活吧!
“将軍仁義!”
他對着楊端和拱手一禮,語氣很是認真。
“九公子客氣了,一路行來想必也有些困乏,不若先在營中休息一晚,明日我再派遣人手護送公子前往鹹陽?”
楊端和建議道。
“有勞了。”
......
韓非離開新鄭的時候,明面上雖然沒什麽人送行,但是暗地裏觀察的目光卻并不少。
韓王、姬無夜、張開地、韓宇等等,他們各有各的目的,但是無一例外都希望韓非離開韓國。
而他們之間的不同點在于,姬無夜隻是單純的想要弄走一個跟自己作對的人,所以韓非離開的當天他就在府中慶祝了一番,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而韓王等人不同,他們更多的還是希望韓非的離去能給韓國帶來更大的利益。比如就近來說,能不能促使秦國撤軍歸還南陽,就是他們關心的重中之重。
“唉,白亦非有消息傳回來,說老九已經進入秦軍大營了。”
韓王手裏捏着前線白亦非傳回來的戰報,語氣很是複雜。
“那就要恭喜大王了,以九公子的口才,說服秦王退兵易如反掌。”
姬無夜立刻開始惡意滿滿地吹捧韓非。
“大将軍此言差矣,九公子固然有才,但在這種大事也未必能說得上話,王上還需小心戒備啊!”張開地的發言依舊謹慎。
“唉......”
韓王看着台階下面一直在針鋒相對的兩位國之柱石,隻感覺一陣頭疼。
“算了,我們現在也就隻能等消息罷了,希望老九能成功吧!”
他們還不知道,被他們給予厚望的韓非已經不準備幫韓國要回南陽了。
......
鹹陽。
秦國都城。
雖然是當今第一強國的首都,但是鹹陽的繁華程度看起來似乎還有些不如新鄭,至少這裏沒有那麽多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韓非此時的身份雖然不像是一般質子那麽低微,但是作爲被秦王點名要過來的人,他在面見嬴政之前,卻也沒有那麽多的自由。今後他在秦國的身份,能享受到什麽樣的待遇,全都要看這一次面見秦王的結果。
就像是高考一樣,是複制昌平君的劇本,走上秦國巅峰,還是想未來的燕丹那樣被幽禁,全看這一局的表現了。
鹹陽宮中。
嬴政對于韓非的到來還是非常的欣喜的,自從看過了韓非所着的《五蠹》、《孤憤》等文章之後,他就認定韓非就是他的商鞅。就像是當年商君爲秦孝公鑄造出一柄諸侯之劍一樣,他的天子之劍也需要一個鑄劍人,而那個人非韓非莫屬!
“先生終于來了,自從新鄭一别,先生的話語時時響在寡人的耳邊,隻恨當時時間緊迫,不能與先生暢談。如今先生終于可以常伴寡人左右,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王上謬贊了。”
韓非謙遜一禮。
此時此地,與當時新鄭的竹林小院不同。
那個時候,相談的是尚公子和韓非,而如今相對的兩人是秦王和韓國九公子。
所以無論如何,兩人之間也不可能回到當時無拘無束的暢談中去了,身份地位的差别,強國對弱國的壓迫,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促使韓非必須要轉變自己的态度。
除非他真的不在乎韓國的存亡。
隻要他還心有顧忌,那麽爲了能幫得上韓國,他就必須要奮力往上爬,就必須讨好嬴政。
這個讨好并不是說要多麽卑微,隻是不能像朋友一樣心無顧忌,口無遮攔,謹言慎行的結果就是真心會被深深地埋藏起來。
這也是韓非與商鞅最大的不同。
他們雖然都是法家的傑出代表,但是商鞅隻是一個單純的法家理想主義者,而韓非卻還是韓國的九公子。
最悲劇的就是,他出身的韓國無力給予他真正的支撐,而他也掙脫不了自己出身的束縛。
身在秦營心在韓,這就是韓非最真實的寫照。
每當他距離自己的理想更進一步,秦國也就會更加強大一分。而秦國越強大,身爲秦國東出的第一個障礙的韓國,處境就越危險。
最讓人無奈的是,就算他什麽都不做,韓國照樣也會在并不遙遠的未來面對滅亡的危機。
這種不做就是等死,但是多做又可能會加速死亡的處境,就是韓非接下來需要面對的挑戰。
“寡人之前就說過,要用一柄天子之劍掃八荒,一天下,隻是唯缺一名鑄劍之人。”
嬴政從台階上下來,走到韓非的面前,伸手握住了韓非的手掌,目光真摯地問道:
“先生可願意成爲寡人的鑄劍人,爲寡人鑄造這柄天子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