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劍氣,伴随着狂妄的叫嚣,帶着凜冽的風聲,徑直飛向了嬴政的所在之處。
李斯雖然恐懼到渾身發顫,但還是勇敢地張開雙臂擋在了嬴政身前,隻不過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半跪在一旁的蓋聶急的目眦欲裂,揮手想要擲出手中的殘劍,卻終究是有心無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越來越接近秦王。
白亦非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手中長劍倒轉,負于身後,看樣子是認爲這場交鋒已經結束了。
韓非早在蓋聶手中長劍斷裂的時候,就已經跑去鐵血盟求援,可惜被告知水千幻有事外出,于是他趕緊回去想要帶着逆鱗劍來救場,卻被姬無夜發現了蹤迹,如今正被堵在門外不得進來。
似乎,真的沒有人能拯救此時的嬴政了......
然而老天爺就是這麽的惡趣味,他總是喜歡在一個人接近成功的最後關頭跳出來搗亂。一如那些進度條走到99%才顯示失敗的例子一樣。
就在掩日志得意滿,已經開始幻想日後升職加薪的美好生活之時,一道非男非女,冷漠平靜到如同神明的話語在半空中冥冥響起:
“一陰兮一陽!”
随着這道聲音,一個巨大的黑白太極圖直接籠罩住了整個驿館的天空。
兩條陰陽魚緩緩旋轉,草木停止拂動,冰雪不再消融,驿館中的一切仿佛都被定格住了。
那道正在飛向嬴政的猩紅劍氣也不例外。
月牙般的劍氣好像驟然失速一樣,停滞在了半空中,随着天上陰陽魚的轉動,好像被磨盤直接碾過一樣,崩碎成了一粒粒火花似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之中。
掩日稍稍發力,掙脫了周圍鉗制着自己的氣場,擡頭将長劍指向蒼天,高聲怒喝道:
“什麽人在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水千幻自然不會如他所願,東皇太一這麽神秘高冷的人設,豈是随便什麽人都有資格見到的?
不過對于嘴臭的掩日,他決定給予一些懲罰。
正好此時驿館的院落中還有不少白亦非制造出來寒冰,水千幻默默運起【白露欺霜】,将手一擡。
在【魂寶】的加持下,院子裏的冰雪迅速凝聚成了一隻房間一樣大的冰晶手掌,朝着掩日抓了過去。
“什麽鬼東西!”
面對這仿佛上蒼之手一樣的攻擊,掩日一邊用唾罵掩飾自己内心的驚慌,一邊試圖斬斷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指。
可惜,水千幻的招式又豈是那麽容易被破壞的?
掩日一劍落下,不過是斬出了一道寸許深的劍痕,濺起了些許冰屑罷了,距離斬斷還差得遠。
于是,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剛剛還打的縱橫狼狽不堪的掩日,此刻就像是個小娃娃一樣被冰晶巨手一把抓起,然後重重一握!
喀碰碰!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傳來,寒冰巨手緩緩松開,掩日破破爛爛的身體摔在地上,雖然還沒死透,但卻承受着比死更強烈的痛苦。
然後水千幻操縱着冰晶大手對着白亦非一扇,将他直接掃出了驿館。
天上的太極圖緩緩消散,寒冰巨手也重新崩散成一片片雪花飄落,給這場戰鬥劃下了休止符。
驿館之外,正在對峙的姬無夜和韓非隻見一團紅影砸了出來,撞在對面的牆壁上,爆出了一陣煙霧。
片刻之後,白亦非略顯狼狽的身影從中出現。
姬無夜心中一個咯噔,遲疑着開口道:“侯爺?”
“掩日已死,事不可爲。”
白亦非倒也沒有坑姬無夜的意思,淡淡地描述了驿館裏面的情形之後,轉身離去。
“什麽?”
姬無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掩日,嘴臉那麽嚣張,結果就這麽輕易死了?
他隻覺有一口郁悶之氣堵在心裏發洩不出來,恨恨地揮舞了一下戰刀之後,下令道:“撤!”
而韓非此時也終于能穿過禁軍的封鎖,進入驿館查看情況。
白亦非的話他也隐約聽到了,不過院子裏的情形卻與他想象中不同。
蓋聶、衛莊兩人一身血迹,比剛才所見的白亦非還要狼狽得多,一柄劍刃中空的奇形長劍斜斜插在地上,旁邊是癱軟成一團的掩日。
看到這裏,韓非心中不禁一陣後怕:“幸虧姬無夜沒有直接闖進來,否則形勢可能就要反轉了。”
不過這存粹是他想多了,水千幻雖然散去了籠罩在驿館上空的氣場,但并不代表他已經離開了,要是夜幕還不死心的話,将會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
“尚公子,衛莊兄、蓋聶兄身受重傷,不如到紫蘭軒暫且修養?”
尚未完全消散的雪花讓韓非打了個冷顫,哆哆嗦嗦地說道。
嬴政對于這個提議并沒有意見,畢竟他們原本的竹林小院肯定被夜幕給毀了,如今驿館又成了冰天雪地的模樣,也沒法住人,有個去處再好不過。
“多謝九公子!”
蓋聶略顯虛弱地抱拳一禮。
幾人紛紛坐上韓非帶來的馬車,還把掩日和掩日劍也搬到了車上,哒哒哒朝着紫蘭軒的方向駛去。
......
韓非他們那邊有驚無險,心情舒暢,可是夜幕這邊就全然不同了。
姬無夜手裏的青銅酒樽再次遭殃,被狠狠擲到地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質問着當時唯一在現場的血衣侯。
白亦非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除去了身上的狼狽之相,略有些心悸地問道:“将軍可曾看到那張遮蔽了驿館上空的陰陽太極圖?”
“看到了!那又如何?”
姬無夜不解道。
他出身低微,一身武功雖然強大,但也不過是軍中最粗淺的橫練功夫罷了。
這年頭,但凡有其他傳承,誰會去練最苦最笨的橫練功法?
不過能以區區兵卒之身爬到大将軍的位置上,不得不說姬無夜的天賦的确強大,但是在見識方面他卻有着非常明顯的短闆。
見姬無夜還是不明白,白亦非隻好無奈地繼續解釋道:“當今天下,以太極圖作爲标志的門派隻有三個,都與道家淵源頗深。”
“道家?”
姬無夜并非是沒聽說過道家,隻是道家向來神秘高冷,與主動傳播自家學說的儒家、墨家等顯學不同,道家的事情講究一個緣法,大部分人都是隻聞其名而不知其實。
“是啊,道家!”
出身高貴,家學淵源的白亦非則與姬無夜不同,他深知道家的可怕。
與其他學說門派不同,道家的上限似乎非常之高,總是能出現蓋壓一代的絕頂人物。
老子、關尹子、文子、列子、莊子、楊子等等,這些人才層出不窮。
相比起來,名爲顯學的儒墨兩家都要遜色不少。
“道家如今雖然三分,但是無論哪一支都絲毫不遜色于其他諸子百家,這一次的來人,應該是出自陰陽家。”
“那又如何?莫非還能敵得過我數千禁軍?”
姬無夜有些不服氣。
白亦非微微搖頭,心裏有些鄙夷姬無夜這個粗鄙的武夫實在是沒見識。
“正面對敵或許不行,但是道家術法最是玄奇,比之百越巫術高明百倍......”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區區幾個百越賊匪都讓你焦頭爛額,最後還是我出手擒獲的,現在憑什麽有信心能對付陰陽家的高手?
白亦非的隐喻顯然戳到了姬無夜的痛點,他面色漲紅,目光陰沉,但是面對血淋淋的現實卻又無話可說。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
不得已,他隻好轉移話題。
“怎麽辦?我們今天不是幫李斯大人又抓獲了一名兇手麽?”
白亦非嘴角含笑。
“你是說......掩日?”
姬無夜若有所思。
“秦國如何内鬥不是我們應該管的,既然羅網已經失敗了,那就要發揮掩日最後的價值。今天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相信秦國使節也不會想要繼續在韓國逗留。我們送他一個可以盡快離開的理由即可。”
“那天澤他們?”
“剛才動手之時,他們三人全無防備地待在驿館裏,連驿館都毀了,他們自然也不能幸免。”
白亦非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酒樽,眼神之中滿是冷漠。
“侯爺說的有理。”
姬無夜表示贊同。
第二日的朝會也果然如他們所預期的那樣。
禁軍出動和驿館被毀的事被他們以抓捕兇手的原因蒙混過去,李斯也并未對此提出異議。
“韓王陛下,如今使者被刺案件兇手已經悉數落網,李斯請辭!”
直到想要離開的時候,李斯口中才終于出現了一次對于韓王的尊稱。
“啊?太好......咳咳,寡人是說,這不太好吧?使者要不再多歇息幾日?”
驚喜來的太突然,韓王險些沒收住嘴,暴露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不必如此,這幾日承蒙款待,李斯感激不盡,如今既然諸事已畢,在下身負王命,還需及早還朝。”
李斯拒絕了韓王毫無誠意的挽留,當天就乘坐馬車離開了新鄭。
與他同行的還有嬴政和蓋聶。
......
血衣侯府。
白亦非正在使用蠱母練功,最近幾場大戰讓他的功力消耗很大,已經快要維持不住自己年輕英俊的外貌了。
随着一道道血氣從蠱母中被他汲取出來吸入體内,那原本蒼白如雪的肌膚也好似染上了一抹紅暈,更顯光澤。
“好一個枯骨照銀甲,凝血染白衣!”
就在這時,原本應該别無他人的靜室之中,卻突然響起了一聲仿佛贊歎的話語。
白亦非心中一驚,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能騙過他的感知進入這裏,就說明對方實力非凡,他沒有立刻表現出驚慌或者憤怒的情緒,隻是一邊将蠱母放入懷中,一邊轉身向着聲音的來處望去。
“閣下何人?”
白亦非目光所及隻有一片混混沌沌的霧霭,彷如天地初開,萬物未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吾名東皇太一,昨日已經見過面了。”
幽幽的聲音傳來,将白亦非驚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是陰陽家的前輩,昨日冒犯實乃無心之失,在下願意做出補償。”
對于白亦非說的什麽補償,水千幻并不在意,他來這裏隻是爲了給白亦非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以便在未來時機成熟的時候,可以将他引入陰陽家。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将軍以爲然否?”
話題有點跳躍,白亦非心念急轉。
他這是什麽意思?
告訴我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然後直接一掌拍死我嗎?
想不明白原因,但是也不敢拖延太久,于是他隻能遵循自己内心最真實的想法說道:“生老病死雖爲人之大限,但是誰又不想活的更加長久一些呢?”
“将軍此言,深得我陰陽家之妙谛。”
水千幻的言語中透出了些許欣賞。
“生老病死雖是自然輪回,但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不敢打破自然規律,又怎麽能得道成仙?”
“得道成仙?”
白亦非心中劇震。
“不錯,将軍與我陰陽家頗有緣法,日後若想更進一步,可以來秦國找我。”
那一團氤氲霧氣随着最後一句話語袅袅消散,靜室之中又恢複了原樣。
若非白亦非心志堅定,隻怕會以爲剛才隻是恍然一夢。
......
驿館廢墟。
焰靈姬和驅屍魔趁着夜色偷偷潛入進來,似乎正在翻找着什麽。
“你的辦法到底行不行?”
久搜無果的焰靈姬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我這裏保存有主人的氣息,不會錯的。”
驅屍魔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其實他心裏也有些不安。
這地方明顯已經被打成了一片廢墟,昨天姬無夜封鎖驿館的行爲他們也看到了,當時沒敢靠近,直到夜間才悄悄潛入。可是天澤的氣息又确實是指向了這裏,難道......
越害怕發生的事情往往就會變成現實,碎石堆裏的一根蛇骨鎖鏈讓兩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我們想把主人帶出去安葬了吧。”
沉默半晌,驅屍魔開口道。
他操縱僵屍背起天澤三人的屍體,悄然潛入了夜色之中,焰靈姬神色恍惚地跟随在後。
新鄭郊外。
一座新立的墓碑旁邊,焰靈姬雙眼紅腫,卻像是燃燒着滔天的烈焰。
“我要爲主人報仇!”
“這是自然,我們要讓姬無夜他們付出代價!”
驅屍魔涼涼的語氣,仿佛來自九幽地獄。
“呵呵,姬無夜讓天澤都束手無策,你們憑什麽能讓他付出代價?”
這時候,一道缥缈悠然,自帶回音的話語響起。
“什麽人?”*2
焰靈姬和驅屍魔警惕地看向四周,試圖找出對方的身形。
“本座陰陽家首領,東皇太一!”
随着水千幻的話語,星辰幻境随之展開,将兩人全部籠罩其中。
“陰陽家?找我們幹什麽?”
驅屍魔有些不安。
陰陽家自從脫離道家之後,就一直在楚地發展,吸收了不少當地的巫術精華整合成了陰陽家的各類咒術,算得上是所有修習巫術之人心目中的聖地。
“我可以賜予你們力量!足以找姬無夜、韓王,甚至是整個韓國報仇的力量!”
水千幻的話語之中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這是控心咒在潛移默化地施加影響。
“力量?向韓國複仇的力量?”
焰靈姬喃喃自語,忽然她單膝跪地,清脆的聲音中充滿了憎恨:
“請閣下賜予我力量,隻要能爲主人報仇,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焰靈姬,你......”
謹慎持重的驅屍魔被她這一下打了個措手不及,作爲百越隐巫的首領,他對于陰陽家的了解也更多一些。那裏雖然是巫術的聖地,但聽說并不是什麽善地啊......
可是既然焰靈姬已經這麽說了,如果反悔的話說不定會激怒這位陰陽家的首領,于是他也隻好同樣半跪在地:
“我也願意。”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