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趕到驿館的高手就是掩日。
他穿着韓國禁軍制式的紅底白甲,頭盔之下依舊帶着黑鐵面具,隐藏着自己的面目和身體特征。
單手持着一柄中央有镂空縫隙的長劍,劍身上散發着濃郁的暗紅色劍氣,仿佛連天上的烈陽都要一同遮蔽。
“掩取蔽日,陰盛晝暗,掩日!”
看到屋檐上的這道身影,衛莊和蓋聶的目光同時一凝,拔劍在手,小心戒備。
越王八劍的名頭還是足夠唬人的。
“鬼谷縱橫,看來今日之後,鬼谷先生就要重新收徒了!”
站在屋頂上的掩日擡起劍刃,暗紅色的劍氣噴湧而出,竟然真的将他身後西斜的落日漸漸遮蔽,光芒驟暗。
他從房頂俯沖而下,一手執劍,一手握鞘,竟然同時斬向了縱橫兩人。
纏繞着凜冽劍氣的掩日劍在空中劃過一道殺氣騰騰的弧線,帶着重重劍影,狠狠劈在了鲨齒的劍刃之上。
當!
巨力、深厚的劍氣再加上下墜的勢能,将這天降一擊的威力發揮到了最大,主動上前抵擋的衛莊甚至都沒有與之僵持的資格,便被一擊而退。
就在掩日正準備要乘勝追擊的時候,突然察覺到側方有危險,揮舞劍鞘輕輕一格,擋住了一柄無人握持的普通長劍。
“蓋聶先生,你的百步飛劍早就被我們研究透了,沒有用的!”
擋住了蓋聶一劍的掩日搖了搖頭,對着蓋聶嘲諷起來。
不過他說的也不算錯,作爲秦王的劍術教師,整日裏都處在羅網的監視之下,蓋聶有幾斤幾兩,擅長哪些招式,的确是被羅網摸得一清二楚。
一擊無功的蓋聶并沒有說什麽,他也不可能會因爲這樣簡單的心理戰而發怒,剛才這一劍本就不是爲了傷敵,隻是爲了阻攔掩日一瞬罷了。
就在這一句話的功法,剛才被劈飛的衛莊已經重新就位,擋在了掩日的面前。
鬼谷的縱橫劍術各有所長,橫劍攻于技,擅長纏鬥,在不斷交手的過程中窺其破綻,然後以精妙的劍招變換克敵制勝。
而縱劍術不同,縱劍攻于勢,乃是講究一擊必殺的法門。出劍之時需要将精氣神全部凝結于一劍之上,一劍既出,風雷震動,鬼神皆驚。
所以衛莊和蓋聶兩人的配合也十分簡單,由衛莊頂在前面,憑借橫劍術的技巧多變跟掩日糾纏,蓋聶在後面養精蓄銳,不斷以氣機窺探掩日的弱點,随時準備發出緻命一擊。
這樣的組合聽起來很是美妙,似乎敵人就隻能在原地等死一樣,可是真正打起來,縱橫二人才發現,現實不是那麽回事。
因爲衛莊面對掩日的攻擊,抵擋的非常吃力,蓋聶需要不停地禦使飛劍幫他解圍才能勉強維持不敗。
叮!
掩日再一次用劍鞘磕飛了蓋聶的長劍,手中掩日劍包裹着猩紅如血的劍氣,對着衛莊一式橫掃。
紅月般的光芒在眼前一閃而逝,衛莊即便是用兩隻手抵住了鲨齒的劍身,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擊退,鲨齒在地闆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劃痕才終于止住了身形。
“太弱了,太弱了,你根本不配持有鲨齒這樣的名劍!”
掩日的嘲諷毫不留情。
衛莊半蹲在地,臉色陰沉無比。
這一刻,他再度回想起了當初在小聖賢莊被顔淵輕松吊打的慘痛經曆。
爲什麽!
明明那次回山之後,自己比以往更加刻苦努力的修行,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在真正面對強敵的時候,卻還是這樣無力?
衛莊那驕傲而敏感的自尊心砰砰跳動,不經意間竟然與鲨齒的劍鳴交相應和,蓦然間,他仿佛聽到了另外一個心跳。
它強而有力,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與親切,仿佛正在自己耳邊低語。
正當衛莊忍不住想要仔細傾聽的時候,一隻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小莊!”
熟稔的稱呼将衛莊拉回了現實,他擡頭一看,蓋聶正單手持劍擋在他的身前。
原來就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蓋聶已經沖上去跟掩日纏鬥一番了。
“還能繼續嗎?”
面對蓋聶關切的詢問,衛莊的嘴角揚起了一個笑容:“當然。”
他将剛才聽到的心跳和低語暫時放到一邊,重新拔出插在地裏的鲨齒,與蓋聶一左一右同時沖向掩日。
“哼,再多的蝼蟻加起來,也無法撼動大樹!”
掩日對這兩個手下敗将顯得不屑一顧。
不過甫一交手,他就察覺到了異樣。
這一次衛莊與蓋聶是真正的聯手對敵,跟剛才那樣一個正面硬抗,一個蓄勢待發不同,因爲他們用出了鬼谷的至高劍術——合縱連橫。
這套劍法需要兩人合力才能使出,一人使用鬼谷橫劍術,一人使用鬼谷縱劍術,劍招之間互相補充,囊括天地捭阖之道,威力比單獨使用縱劍或者橫劍有成倍的提升。
被籠罩在縱橫劍網之中的掩日隻覺得蓋聶衛莊兩人的劍法突然之間變得綿密無比,意境圓融,仿佛真的無懈可擊一般。
劍勢忽而缥缈輕快,忽而厚重雄渾,轉換之間自然流暢,打得他隻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機。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像是全真劍法和玉女劍法雙劍合壁,變成的玉女素心劍一樣,這是質的提升。
衛莊和蓋聶的動作越來越快,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真正使出這套劍法對敵,威力讓他們自己都有些震驚。
明明之前他們上去單挑都是被碾壓,但是雙劍合璧之後,反倒能壓過掩日一頭,這樣巨大的提升讓他們沉醉不已,随着配合的漸漸成熟,掩日感受到的壓力也變得越來越大。
就在即将壓斷最後一根稻草的時候,一股混合着森冷殺意的寒風從門外吹拂進來,石質的地闆上肉眼可見地結出了一層寒霜。
這詭異的一幕,讓衛莊和蓋聶暫時收手,警惕的看向門口。
在氤氲的寒霧之中,一位紅衣白發,手持雙劍的挺拔身影緩緩走進驿館。
掩日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出聲埋怨:“怎麽來的這麽晚!”
白亦非當然不會說自己剛才是在外面看掩日的笑話,夜幕和羅網的表面關系還是需要維護的。
他直接回避了這個問題,輕聲說道:“第二階段,開始了。”
白亦非的出現,讓縱橫二人的心頭都是一沉。
雖然他們都沒跟他交過手,但是單看這轉瞬之間就幾乎鋪滿全場寒氣,此人顯然也不是什麽易于之輩。
“小莊。”
“師哥。”
蓋聶與衛莊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堅定以及那一抹火熱的戰意。
剛才雙劍合璧輕易劍壓掩日的經曆讓他們信心大增,此時雖然又添強敵,但是兩人心中卻絲毫不懼,隻想看看縱橫合璧的極限到底在哪裏。
他們一左一右,雙劍分野,竟然想要将掩日和白亦非同時攬入劍圈之中!
“狂妄!”
“找死!”
這樣托大的舉動自然引起了當事人的強烈不滿,白亦非狹長冷酷的雙眼微微眯起,手持家傳的紅白雙劍,斬出了兩道冰寒刺骨的霜色劍氣。
而剛才被壓得分外憋屈的掩日更是殺意大盛,暗紅色猶如血光的劍氣不要錢一樣地揮灑而出,縱橫交錯,轉瞬之間便交織成網,朝着衛莊的蓋聶當頭罩下。
面對他們狂暴的攻擊,縱橫二人眼中戰意更盛,衛莊手中的鲨齒赤芒缭繞,蓋聶手中長劍也青光熠熠。
這一青一赤兩道劍芒,一觸即分,如同雙蛟乘雲,化作滿天劍影,片刻之間就已經斬滅了對方的血色劍氣。
這還不止,縱橫兩柄長劍好似合成一柄,瞬間向對手周身要害各刺出一劍,每一劍皆合上兩人的力道,讓掩日和白亦非每接一劍,手臂都是一震。
一時間,雙劍乍分乍合,合而勢如一劍,分則光影萬千。忽而大開大阖,剛猛至極,瞬間又如風吹柳,陰柔綿密,端的是變化無方,神妙莫測。
這樣精妙的劍術顯然是掩日和白亦非生平僅見,驟然相遇,兩人暫時都找不出什麽好的應對辦法。
如果隻有掩日一個人的話,那麽縱橫就是勝局已定,但是白亦非這個非主流劍客正好擅長一些其他劍客并不擅長的東西。
“起!”
隻見他一聲冷喝,手中長劍憑空一揮,數十根寒冰荊棘應聲而起,直接組成了一道冰牆,從中間将縱橫二人強行分割開來。
經過這麽一會兒的交手,他也看出來了,衛莊和蓋聶單人的實力也就那樣,可是雙劍合璧之後卻是強的離譜。
所以他一出手就選擇從物理上将他們強行分離,打斷雙劍合璧的狀态。
還别說,這樣的辦法,也就是白亦非這個明面上是劍客,實際上卻是個寒冰法師的人才能使得出來。
要是換一個實力相當,甚至更強一籌的劍客來,也未必能有什麽好主意。
掩日是羅網中的資深殺手,把握時機的能力很強。
就在衛莊和蓋聶被冰牆分割的刹那,他驟然揮動長劍,朝着面前的蓋聶斬出了一道淩厲的猩紅血光!
這道劍光如同彎月,卻紅的邪異,飛行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就來到了蓋聶的身前。
蓋聶臨危不亂,稍稍側身,沒有正面迎接,而是選擇轉動劍刃,以劍尖點中這道劍氣,将它推了出去。
不過這還沒完,下一瞬,他就看到一柄尖端爲弧形,且中有縫隙的奇形長劍緊随在血月之後,悄無聲息地斬向自己的咽喉。
當!
這一劍他避無可避,手中豎起的長劍甚至被掩日從中斬斷,整個人倒飛而出。
“師哥!”
另一邊的衛莊倒是沒遇到什麽危險,甚至還有暇瞄一眼蓋聶的情況。
畢竟白亦非的硬實力不像天字一等的掩日那麽無可阻擋,他和衛莊也就在同一水平上,隻不過手段更加花哨多變了一些。
白亦非面對衛莊可以保持不敗,但是想要速勝卻也沒什麽希望。
見蓋聶這麽快就敗下陣來,衛莊也沒了跟白亦非繼續糾纏的心思,猛然一劍擊碎了周圍的冰淩之後,兩下跳到蓋聶身邊,關切地問道:
“沒事吧?”
蓋聶輕輕咳嗽兩聲,清秀的側頰上一道血痕鮮豔醒目:
“無妨。”
嘴裏雖然說着無妨,但是手中的斷劍,以及他起伏不定胸膛都告訴衛莊,蓋聶的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一些。
而此時,一直呆在房間裏觀戰的嬴政突然輕聲自語道:“他需要一柄足夠強大的劍器。”
“王上?”
李斯沒聽清楚,問了一句。
“沒事,你對眼前的局面如何看待?”
嬴政略過之前的話題詢問道。
“蓋聶先生師兄弟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妙,王上要不要先行撤離?”
李斯雖然不懂武功,但是剛才蓋聶被打飛,手上長劍折斷,臉上流血這些東西他還是看得見的,因此提出了走爲上計的想法。
“李斯,如果蓋聶他們失敗了,你願成爲寡人的屏障嗎?”
嬴政突然問道。
“當然!”
李斯毫不遲疑:“微臣願以性命護佑在大王身前!”
“好。”
嬴政點點頭,卻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李斯等了一會兒,見嬴政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再次催促道:
“王上......”
“诶,别急。今夜寡人的安全不用擔心。”
嬴政話語之中充斥的滿滿自信,讓李斯有些詫異,但是既然大王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催問。
院子裏的打鬥越來越激烈,衛莊和蓋聶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白亦非的能力實在是過于克制他們的雙劍合璧了。
雖然那些冰牆他們甚至可以一劍擊碎,但是面對掩日這樣的高手來說,一瞬間的破綻就足以讓他完成一次有效的攻擊,兩人身上的傷痕大半就是這麽來的。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先秒了白亦非這個冰法,但是卻收效甚微,被白亦非專門加固過用來防禦的冰牆,即使是他們也不是一兩劍就能劈開的,而這段時間已經足以讓掩日對他們形成前後夾擊了。
戰局就這樣每況愈下,衛莊與蓋聶被一步步逼退,甚至已經無力攔截那些飛向嬴政所在房間的攻擊了。
掩日在又一次擊退了縱橫的之後,得意洋洋地舉起長劍,對着房間就是一道劍氣劈出,還伴随着他嚣張的笑聲:“這回還有誰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