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吹動了湖面,頓起波瀾。
韓非看着昌平君,對方的意思他自然聽得懂,同時他也是有些明白,爲何洛言總是在各方面針對昌平君,這并不是洛言對權力有多麽執着,而是昌平君這個人本身就有問題。
想到這裏,韓非也是不免笑了笑,問出了一個他很想知道的問題。
“聽聞昌平君自小便生活在秦國,雖有楚國公子的身份,可與秦人無異,爲何現在這般不願意見得秦國一統天下。”
昌平君乃是楚國太子熊完之子。
數十年前,楚國與秦國講和,太子熊完作爲人質被送到秦國,後來,他和秦朝昭襄王的女兒生下昌平君,所以,昌平君的體内流淌着秦國和楚國王室的血脈,這一點,和扶蘇極爲相似。
甚至在身份上,昌平君也算是秦王嬴政的表叔兼姑爺爺!
昌平君聞言,卻是莫名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情,他自出生起便生活在秦國,正如韓非所言的那般,本質上他與秦人并無區别,對于故土楚國更是從未去過,可在他幼時的生活裏,他的父親,也就是如今的楚王曾經給他啓蒙,告訴過他,他體内流淌的是楚國王室的血脈……
那幾年的生活給昌平君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因爲那幾年之後,他的父王便扔下了他,在近侍從黃歇的幫助下偷梁換柱,騙過了秦人,得以返回了楚國,繼承了王位。
爲報答黃歇,熊完即位後以黃歇爲令尹,賜淮北地十二縣,号春申君!
不得不說。
戰國時期的各國大王都是奇葩,尤其是擔任過質子的太子,一個個都變着法子想回國,甚至不惜抛妻棄子。
不過兒時的那段歲月對于昌平君的影響極大,甚至影響了他的一生。
就像現在。
身爲當今楚王的嫡長子,本資格繼承楚國王位,秦國的丞相之位又豈能束縛住他?!
更别說看着秦國大軍日後伐楚,屠戮楚人,令楚國血流成河。
他這位楚國公子如何能無動于衷。
“親情和家國之間,總需要做個選擇。”
昌平君沉默了許久,才幽幽的說道。
秦國對于昌平君而言,就像生他養他的父母,親戚朋友盡數在此,可楚國對他而言,卻是母國,是大義。
打個比方。
你若是自小生活在異國他鄉,有一日,你所生活的異國要攻打你的母國,你該作何選擇?
尤其是當你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時候。
眼睜睜的看着,亦或者力所能及的改變那本該發生的結局!
這沒什麽對錯,隻是個人的選擇。
昌平君選擇了楚國。
“據我所知,如今的楚王,也就是君上的父親已經病重,膝下隻有兩子,且皆年幼,而楚國卻沒有迎回君上的打算,顯然君上與楚王之位無緣,爲此放棄秦國的一切,當真值得嗎?”
韓非看着昌平君,很不解的詢問道。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
昌平君雙手附在身後,看着韓非,平靜的說道。
韓非聞言一愣,旋即搖頭笑了笑,緩緩起身,走到昌平君的身旁,一同看着泛起波瀾的湖面,輕聲的說道:“不知君上希望我做些什麽?”
“韓兄與洛言乃是至交,我希望韓兄想想辦法,将洛言獻給秦國的那些變革之法弄到手,無論是鹽鐵亦或者紙張都對天下有益處,不該隻局限于秦國之地。”
昌平君看着韓非,沉聲的說道。
讓韓非做這些,自然也是試探韓非是否答應合作,對方若是将這些交給他,那便可以完全信任。
若是韓非不願意,亦或者拿出了假貨,那今日他便什麽也沒說,和韓非也不會再有什麽牽連。
“很難,以我對洛言的了解,想要得到這些,從他身上下手,絕無可能。”
韓非沉吟了片刻,緩緩的說道。
他隻要提起這個,洛言必然會心生懷疑。
“如今韓兄可是秦國的廷尉,不同往日!”
昌平君提醒道。
韓非忍不住反駁道:“君上身爲秦國相國,莫非就沒辦法?”
“我也不知道爲何,自認識開始,他便一直很防着我。”
昌平君苦笑了一聲,有些無奈。
若不是如此,昌平君也不會将主意打到韓非身上,他至今也想不通這一點,當初對洛言,他還是很不錯的,送錢送女人,雖然期間出了一些變故,可洛言也不該如此對他才是。
昌平君對此也很無奈。
韓非聞言,卻是古怪的看着昌平君,以他對洛言的了解,不應該才對。
莫非洛言早就察覺到了什麽?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顯然沒什麽必要,因爲改變不了什麽。
“我隻是試試。”
韓非看着昌平君,并未直接允諾,平靜的說道。
昌平君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是更濃了幾分,輕聲道:“盡力即可,若事不可爲,也無妨,未來的路還很長,無需急于一時,隻需等待,終會有機會。”
他的一生何曾不是在等待之中走過?
如今貴爲秦國的相國,這一路他等待了太久。
他從來不缺乏耐心。
他等得起!
路很長……韓非笑了笑,沒有搭話,因爲他的路和昌平君并不一樣,也沒那麽多的時間等下去。
沉默了少許。
韓非看着昌平君,笑道:“君上可曾聽說過蒼龍七宿?”
蒼龍七宿?
昌平君聞言,不由得反問道:“韓兄莫非也在追尋這個傳說?”
“有些事情,存在便是合理的,蒼龍七宿是不是隻是一個傳說,君上莫非就沒有查過?”
韓非轉頭看向了漸漸平靜的湖面,幽幽的說道。
“這個涉及到七國的傳說,甚至牽扯到當年的周天子……流傳了千年的秘密,若隻是傳說,又如何會一直流傳至今,甚至就連陰陽家也在一直追尋這個秘密,可見它并不隻是一個傳說。”
“韓兄莫非追尋到了線索?”
昌平君看着韓非,目光微閃,沉聲的說道。
若這個秘密真的與天下有關系,且韓非有線索,他自然會有興趣,提前是韓非查到了東西。
“這個秘密與七個銅盒有關系,想必君上對它并不陌生,七國都曾經擁有過,燕國的已經丢失,至于秦國和楚國,我不清楚,所以想請君上幫忙查一查。”
韓非緩緩的說道,語氣很認真,眼神更是極爲明亮,透着濃厚的興趣。
“銅盒……”
昌平君皺了皺眉頭,沉聲的說道:“這七個銅盒來曆神秘且古老,唯有王室宗親才有資格知曉,秦國亦是如此,想要接觸它,絕非易事,不過它既然涉及到這等隐秘,我可以想辦法查一查。”
“便麻煩君上了,若是可以,我想親眼看一看。”
韓非看着昌平君,提出了條件。
“我盡力。”
昌平君說道。
他在秦國王室的關系顯然要比朝堂上的相國更硬!
一個銅盒而已,哪怕關系重大,他也有把握去看一看,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做才能更加隐秘,他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他在探尋這個秘密,而且陰陽家也不是那麽好相處的。
如今陰陽家在秦國的勢力也不小,尤其對方和洛言關系極好。
這種情況下,昌平君不想節外生枝。
此事說不得也需要靠韓非來完成,昌平君倒是頗爲希望,韓非能給他帶來驚喜。
……
與韓非的接觸非常的順利,昌平君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不過很快,昌平君的心情便不好了,因爲前線軍中的探子傳來情報。
樊於期叛變了!
。。。。。。。。。。。。
昌平君什麽心情洛言是沒心情理會了,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随着樊於期這顆定時炸彈被鏟除,秦國的内患算是瓦解了大半。
樊於期和昌平君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種情況下,洛言就不信嬴政對昌平君還是無條件的信任,未來有洛言盯着,昌平君也休想在折騰出什麽大風波。
至于韓非,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勸的都已經勸了。
洛言終究不是韓非的父親,沒必要事事爲其考慮,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什麽事情也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别人終究隻能幫一幫,但不可能爲了幫忙将自己坑進去,這一點,洛言看的很透。
……
這一日,洛言也是見到了李牧親自培養出來軍隊,其中最爲醒目的便是五萬獵狼騎,其搭配戰車,綿延開來的軍陣令人心顫,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仿佛将十數萬兵馬化作一體,猶如巨獸一般,冷漠的注視着敵軍。
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天地之中隻剩下狂風席卷而過,說不出的壓抑。
哪怕洛言這種不懂軍事的人,也能感受到對方軍陣的可怕,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四周的天地之力變得晦澀起來,想要運用更加困難,需要數倍于以往的精力才可以。
這還是距離極遠的情況下,若是兩軍交戰,身處其中,估計天地之力加持就成了擺設,隻能憑借體力和内息對敵。
實力銳減七成。
“這還是第一次……”
洛言感受了一下四周變得異常沉重的天地之力,對于驚鲵曾經所言的話有了一些了解。
難怪殺手很少在軍營之中對将領出手。
一旦陷入這種軍勢之中,任你再高的實力也會被壓死。
“不愧是被祖父稱作軍陣之神的李牧,單論排兵布陣,我不如他!”
蒙恬隻是一眼便看出了雙方的差距,他也可以布兵陣,但要将整個軍隊的氣勢和軍魂熔煉成一體,他自問做不到,畢竟這些軍隊不是他一手打造的,如隻是黃金火騎兵也許可以,但将十數萬軍隊,甚至包括步兵戰車等等包括其内。
這難度就有點高的離譜了。
人家正值巅峰,你還在成長,别怕……洛言好奇的詢問道:“兩軍對壘,交戰起來有把握嗎?”
“沒把握,對方擺開架勢,這般沖進去,無異于自殺。”
蒙恬深吸了一口氣,果斷的承認了差距,人數對等的情況下,擺開架勢,正面交鋒,他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最多靠弓弩占點便宜,可一旦雙方交鋒在一起,差距就會體現出來。
軍陣這玩意在打仗的時候極爲重要,一旦有一方陣型爛了,對方就是亂殺!
這不是你咬咬牙就有用的。
當然。
要是你能如同項羽一般,可以帶領騎兵沖進去直接斬首對方主帥,那自然是另說。
可當世能做到這一點的,基本上沒有。
李牧能位列四大名将,靠的便是一手堪稱化境的軍陣,單憑這一點,便立于不敗之地。
尤其是李牧已經将趙國邊關的軍隊打磨成了一體,想要撕裂對方,這難度之高,蒙恬自認爲做不到,同時他也明白自己祖父蒙骜和王翦對李牧的評價了。
要麽以人數碾壓,要麽從其他方面着手。
正面交鋒。
當世無人有把握撕開李牧的軍陣。
“那便拖着,等王離那邊的消息,燕國已經出兵十五萬,我們拖得起,李牧拖不起,他若是要強攻,你不至于守不住吧。”
洛言看了一眼蒙恬,輕笑道。
同時心中也是有些緊張,這種戰場交鋒,他其實有點慌的,好在自身實力不弱,跑不至于跑不掉,隻要别被李牧重點照顧。
這位當世的劍道大宗師,洛言可不是蓋聶這樣的劍癡,想要試試對方的身手。
有時候,試試就是逝世。
“不懼!”
蒙恬聞言,目光流露出自信,簡潔明了的說道。
他沒把握撕破李牧的軍陣,但李牧想要輕易擊敗他也絕無可能,長時間不好說,但短時間之内,李牧絕無可能做到。
别說二十萬人,就算是二十萬頭豬放在這邊,也不是那麽好殺的。
何況,這還是近二十萬全副武裝的秦國精銳。
除非蒙恬犯傻,帶領二十萬大軍沖進去,不然李牧也别想輕易讨的了好。
……
趙國軍陣,一處高坡上,李牧身着盔甲,目光冷峻的看着秦軍的方位,看着秦軍以防守爲主,頓時皺起了眉頭,有些意外。
秦軍不是伐趙嗎?
興師動衆,聚兵二十萬攻入趙國腹地,就在原地防守?
秦王嬴政找的是何人擔任的将領?
隻是一眼,李牧就看出來了,這絕非樊於期的用兵風格,情報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