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修大公子和莫家主兩位都是個中高手,你找我下棋做什麽?”宋雲殊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坐到了夜小樓的對面,看着他擺開棋桌,又找出了棋子。
“啧啧,無常元君平日裏都不下棋的麽?這簍子上面全是灰。”宋雲殊用手撣了撣,沒敢吹,怕迷了夜小樓的眼睛。
“宋大哥,夜勝寒心裏有事,我們開解不了,自然得您來收拾。”莫雪歌半是客氣,半是玩笑,起身抻了個懶腰,“我還是去給婉婉幫忙吧,别真叫正哥哥把好端端的晚膳做成藥膳。”
修齊也識趣的起身,沒說自己要去哪做什麽,隻是卷了之前容璇玑和夜小婉勾畫演算的草稿,獨自溜了。
宋雲殊與夜小樓擺開陣勢,各自落了十幾子,宋雲殊方才開口:“你剛才一直沒說話,再想什麽?”
夜小樓卻面沉如水,搖了搖頭,沒說話,似乎全神貫注在棋局之上。
于是宋雲殊也沉下心思,陪他安安穩穩地下完這一局。直至收官,宋雲殊将最後一顆棋子落下,才擡頭看着夜小樓:“你的棋力,何至于輸得這樣慘烈?還說心裏沒事?”
“我可從沒說自己沒心事。”夜小樓絲毫不以爲恥,伸手一顆一顆的撿着棋子。
兩人又下了兩局,皆以夜小樓敗北告終。宋雲殊終于耐不住性子,丢開棋子,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夜小樓卻以歎息作答:“我猜想茕茕心裏怕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隻是沒人給她鋪台階,眼下還不好直說。”
一想到這場危機有了化解的可能,宋雲殊不禁撫掌:“那豈不是大好事?”
“對于解決博山三島的危機,自然是好事。”夜小樓擡起眸子,看着宋雲殊:“可她自己呢,怕是又要出生入死了。而我卻未必能幫她。”
宋雲殊怔了一怔,笑着搖搖頭:“你怎知道,她不好開口,不是在顧忌你的感受?”
“若真是顧忌我,反而讓我更難受。宋大哥,我雖然沒有那個福氣與她自小相識,但這些年也算是風浪裏并肩過來的,她若是顧忌我,豈不是我拖了她的後腿嗎!”
宋雲殊被噎住了,好半天才偏過頭去咳了一聲:“你們倆真是……這話你說與我聽又有什麽用,去告訴她呀!”話剛出口,宋雲殊又立刻改口:“你們之間的情誼,你該信她不會這般想你才是。”
“若真是這樣那我可要樂了。”夜小樓将撿起來的棋子丢進棋簍,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對于她,我向來是患得患失顧影自憐的。”
“啧啧。”宋雲殊笑着搖搖頭,“感情我是被你抓來眼熱的?”說着,宋家主站起身來,理了理袍子,“我都幾日沒好好睡覺,找個地方眯一會兒去,不在這耽擱你。”又俯下身,揉了揉夜小樓的肩膀,“你嫂嫂有句話說得妙極了:患得患失,顧影自憐,皆是衷腸。既是衷腸,須得表給她聽,才不叫辜負!”
宋雲殊扔下這話,灑脫地走了。
夜小樓失了會兒神,終究還是把宋雲殊的話聽了進去,一顆一顆地撿完棋子,去找雪千影。剛一出門,正撞見無虛回來。
“前輩,如何?”夜小樓緊張地抓住無虛的袖子。無虛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情形不太好。”無虛道,“我窩在雲層裏盯了一天一夜,三島确實以不算慢的速度撞向岸邊。而且還有越來越快的趨勢。據我估算,最多不超五日。”
夜小樓輕輕拍了拍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擡頭正要說什麽,卻見無虛的目光,正朝他身後看去,心中不免一個激靈,一回頭,果然雪千影就在身後。
雪千影說是回房休息,實則根本沒有回去,而是一個人在小荷别苑四處亂轉。她去看了後院師娘修的溫泉。春日裏在玉露霜和夜小婉的幫忙之下,好不容易清洗幹淨。隻享受了一次,就被莫夫人死而複生的消息,驚得離散各處。眼看又是冬去春來,衆人才再度回來相聚,卻已經是人事皆非,世事茫茫。
臨走的時候,雪千影不曾囑咐看顧這裏,仆役們也沒有上心。好端端的溫泉池又積攢了将近一年的樹葉和灰塵,若不仔細打掃一番是享用不成了。
雪千影于是離了溫泉,又去别處轉。師弟師妹們駐留這裏時用來晨練的空地,專門用來舉辦宴飲的庭院,師父師娘偶爾前來小住的院落,蓮英留宿此地的獨院,這些自他們過世她就再也沒有涉足的地方,雪千影統統走了一遍。
小荷别苑共有十九個院落,不算庫房門房,屋舍總共八百多間,最外一層還是三層的閣樓建築。雪千影親自走遍了每一間屋子,有人居住的,就站在門口看一看,無人的就進去轉一圈。等到八百多間屋子幾乎全都走了一遍,雪千影終于有些餓了。便決定去廚房找夜小婉,找點吃食墊一墊——正巧就撞上了無虛和夜小樓。
三人都沒有說話。雪千影眼中倒映着天邊的紅霞,晚風在三人之間穿梭而過,留下一串歎息。
夜小婉在修正和莫雪歌的幫忙之下,張羅了好大一桌菜色。但衆人都沒什麽胃口。修正難得主動張羅要喝酒,還破例允許傷勢還未恢複的夜小樓和雪千影、莫雪歌飲酒。于是蓮芙獻寶似的,特意挖出了雪千影埋在師父師娘院子裏花架下的藏酒,被揶揄是借花獻佛也不以爲意。還親手爲大家斟酒。
大家端着酒杯,等着誰能主動開口說點什麽。但作爲主人的雪千影不開口,半個主人蓮芙也不好開口,無虛根本沒有做長輩的覺悟也推脫着不肯開口。莫雪歌幾度想要說些什麽卻找不到說辭。
蓮芙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容璇玑的手,無奈之下容璇玑隻能開了個頭,說是今年新年大家都奔波各地打仗,沒能好好慶祝,此番就算是補上了,可一想起死在戰事之中的知交故舊,這番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到最後,這一場難得的相聚宴飲,第一杯酒,以雪千影端着酒盞跟每個人都輕輕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作爲開場。
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