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寒與潇清歡約定了時間和方位,冷月寒退走。潇清歡不知道她是怎麽摸進來的,也不知道她要如何離開。但眼見冷月寒很快就消失在陰影之中毫無蹤迹可尋,潇清歡不由得對白越城的前景更感悲觀。
送走了冷月寒,潇清歡返回城頭,準備安排撤離事宜。嶽玄同死了,岑楓也不在了,之前還有幾個本屬于潇氏的子弟、從沙棠逃出來的,之前兩次戰鬥之中也都折損了。眼下潇清歡一時找不到信得過的人手,隻好找來此前随嶽玄同巡視的幾名仙修。
潇清歡對他們沒有隐瞞嶽玄同的死訊和死因,更将嶽志清诓騙偷襲想要拿自己換一條出城的生路這件事和盤托出。七八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潇清歡這時候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想要做什麽。
幾人的反應都在潇清歡的意料之中。緊接着,他将不會有援兵這件事也說了出來。更坦白,嶽志清就是得知了外無援兵,才敢對自己下手的。
幾人聽了都是一愣。很快,各自的眸子裏都閃現出頹敗的神色。
一個嶽玄同的心腹道,既然外無援兵,那就抓緊突圍,有他們幾個掩護,潇清歡逃出去應該不難。
潇清歡卻拒絕了這個提議:“我此番回來,就是要救城中的百姓。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本以爲白越必然守不住,那我必然要與白越共存亡。”說着,潇清歡擺了擺手制止了那人的勸說,繼續說道:“不過,眼下我有了一個辦法,可以讓百姓逃出去。”
幾人聽了對視一眼,又都苦笑。如今整個炎州都被澤氏占了,白越已經是孤城,就算能逃出白越,又能去哪呢?
“東北,長州。”潇清歡指着東北方向,沒敢透漏冷月寒前來遊說的事情,怕他們不肯相信,隻說自己在澤氏有内應,可以調開東北門的守衛,放百姓出城。
幾人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潇清歡對他們這一番起落很是滿意。
潇清歡安排幾人現在就去召集百姓,先集中城中老幼,而後是婦孺,最後再慢慢撤去城牆上的值守。待到一個時辰之後,自己會主動出城迎戰澤氏,盡量拖延時間,“你們就盡快護送百姓出城,越快越好。”
幾人聽了這話都是一愣,本以爲潇清歡會跟大家一起走,可現在聽着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嶽玄同的心腹首先表示了反對。但潇清歡态度強硬:“你們還叫我一聲家主,就聽我的命令!時間不多,快去!”說着,推推搡搡的将幾人都攆走了。
聽着城中的百姓被從睡夢中叫醒,看着火光慢慢集中在東北,潇清歡靠着城牆,終于發自内心的笑了出來,慢慢呼出一口濁氣。
沒過多久,那名心腹又跑來回來:“家主身邊不能沒人。既然嶽先生不在了,岑公子也不在了,我就陪着家主走最後一程吧。”
潇清歡看着來人,紫黑的皮膚,勉強算得上濃眉大眼,模樣不出衆,甚至還有幾分粗糙。但細看起來比嶽玄同年輕不少,應該還不到四十歲。穿着一身布衣,頭上戴着皮冠,應該過得也不算富裕。腰間的佩劍看起來也僅比尋常鐵匠鋪裏的貨色好上那麽一丁點兒,算不得什麽寶物。而且潇清歡記得,此人修爲算是一隻腳踏入了悟道境的門檻,也不是什麽高手。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嶽寒青。冬月裏生的,是個孤兒,受教于嶽先生,就随了他的姓氏,名字也是他起的。”
潇清歡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嶽寒青隻當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還一起到了之前搭建的制高點上,找到了岑楓的屍體。岑楓是被人從背後割喉而死,幾乎沒有做出半點防禦。而且死不瞑目。潇清歡看了更加心痛,解下自己的披風,将岑楓的屍身裹住,親自扛到了城下。隻是眼下這情形,也無處安葬。于是潇清歡将岑楓的屍體送到了此前簡單收殓的守城死難百姓和仙修屍體的地方。尋了一張草席,給他裹上。
“一旦城破,澤氏的人進來,怕是要搜城。岑公子的屍身放在這裏,怕是……不如我和岑公子換了衣裳,假扮他陪家主出城,這樣或許能夠騙過澤氏,保證岑公子死後清靜。”嶽寒青說道。
“人都死了,還在乎這些?”潇清歡歎了口氣。而且冷月寒已經知道了岑楓的死訊。這一招根本瞞不過去。隻能希望澤世光良心尚在,不要拿死人做文章。
一個時辰之後,潇清歡上了藥,又按照約定在城頭晃動了火把。不多時,親自外出探聽消息的嶽寒青回報,東北方向的守衛果然撤走了。
“你去通知他們,立刻開拔。”潇清歡對嶽寒青道。末了還補了一句:“等你回來,我們就出城迎戰。”
嶽寒青道了一聲是,就匆匆跑走。潇清歡看着他的背影,苦笑道:“既是赴死,又何必多賠上你一條大好的性命呢?”
站在城頭的潇清歡,眼見東北門處已經開始有百姓出城。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隻能看天意了。
潇氏傳家九代,如今就要斷絕在潇清歡這裏,縱然心有不甘,但終究他和先祖一樣,沒有抛下百姓苟活偷生。想來九泉之下見了列祖列宗,至少臉面上不難看吧。
潇清歡從乾坤袋裏掏出從昆侖遺墟六耳鲵栖身的湖泊裏得到的金鈴。這個鈴铛他拿回來之後發現,内含一個十分高明的陣法,可以構建一個穩定的“鬼打牆”似的結界。隻要沒人碰觸這個金鈴,足以維系很長時間。
岑楓當初還給這金鈴起了個名字,叫“花魇”,取幻境如眼花缭亂又如夢幻泡影的意思。潇清歡一直嫌棄這個名字太土太直白,屢屢嘲諷岑楓沒有文采。但還是偷偷的在鈴铛内壁不礙事的地方刻上了“花魇”二字。此時,摸着粗糙的痕迹,想起這些過往,緊繃了幾日的潇家主,眼淚終于無聲地流淌下來。
“岑楓,你慢些走。我很快就去找你了。”潇清歡擦幹了眼淚,站起身來,找準了方位,釘了一截斷劍在城牆高處,将金鈴挂在上面,注入靈力。一道靈光閃過,整座城門都被包裹在一道柔光之中。
而後潇清歡拔劍出鞘,獨自一人,躍下城牆。
天機三十二年十一月十七,白越城破。潇氏第九代家主、焱風天士潇清歡,殉城。
潇清歡下線。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