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許久，終于找到了陳憐和陳彩的墓碑。
夜小樓照比兩座墓碑的位置，退後幾步，量了一下距離，用腳尖指着一塊地方：“若是按照地位和輩分，陳飒應該要葬在這裏才對。至于墓碑，”夜小樓回頭看了看，陳氏家主多用四方碑，但其餘人等均用普通石碑。可這四方碑長寬皆有定式，對石料要求很是嚴苛，至少眼下兩人是搞不來一塊四方碑給陳飒使用了。
“他自己說過，不用立碑，免得還要被人推倒，反受其辱。”雪千影說這，從乾坤袋裏翻找了一把鏟子出來，直插進夜小樓腳尖指着的土地裏。
“挖土的活兒你可幹不了。”夜小樓伸出胳膊将雪千影攔到一邊，“還是我來，你看着就行了。”
“不必起封土，所以也不用按照規制挖坑，就挖一個能放下骨灰壇子的地方就行了。”雪千影不跟夜小樓客氣，聽他這麽說，用鏟子在地上畫了一圈線，示意夜小樓按這個尺寸挖。
“就這麽大？你不打算給他放點随葬品？”夜小樓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圈劃線，覺得實在太小了，别說陳飒終究是一代家主，就算是個尋常的散修，這個墓葬的規模，也是小了一點。
“随葬品？”雪千影想了想。陳飒的佩劍不世被自己折了，兩把對付過她的匕首并不是常用的兵器，她當時留在了星北，沒給收。雪蕊姬或許有些遺物是與陳飒有關，可雪蕊姬從未交代過，自然她也很難分辨。至少眼下不可能空耗靈力通過溯回術一樣一樣去排查。想到這裏，雪千影搖了搖頭，她的确沒什麽随葬品能跟陳飒的骨灰一并下葬。
夜小樓歎了口氣：“當時你收他骨灰的時候，身上的玉佩、發飾，還有印章之類的信物，總該有幾件吧，這些都可以随葬啊。”
雪千影卻拿出那個收殓了陳飒骨灰的酒壇，輕輕晃了晃：“都在這裏面了。”
夜小樓無奈，隻得暫且放下鏟子，翻找自己乾坤袋裏的衣服，自然夜小婉親手給他做的那些舍不得拿出來，隻挑從街市上買的。好不容易湊全了全新的裏衣、中衣、内袍、外袍、披風、腰帶、鞋、襪一共八件套，齊齊整整裝進一隻檀木盒子裏。又找了一頂自己沒戴過的皮冠，配了一根金簪，算是周全了頭飾。
“甯州下葬可還有什麽特别的講究麽？”夜小樓将盒子遞給雪千影，問完了又搖頭，雪千影怎麽會知道呢？不如方才問問那兩個白氏子弟了——不對，白氏也是後遷過來的，這種細緻的講究和風俗，估計他們也不會知道。
“我隻記得，需要有酒肉做祭品，其他的倒是沒聽人說過。”雪千影說着，還真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壇酒——夜小樓看壇子就知道，這是甯州酒坊出品的果酒，并非炎州的烈酒——又拿出一個油紙包，還沒完全打開，就傳出一陣陣肉香：竟是一整隻冰糖豬肘！
“你幾時準備的這些？”夜小樓十分驚訝。
“臨行前，從莫氏的廚房裏順的。”雪千影答得誠懇。惹得夜小樓頗感哭笑不得。
雪千影又拿出了一個袋子，從裏面拿出一對白燭，并非祭祀專用，就是莫氏平常用來照明的蠟燭。又拿出一包線香，從紙封來看，應該是長州出産的。也不知雪千影是什麽時候買的。最後是一串金紙折成的元寶。
雪千影端着金紙元寶：“這東西本該遺孀子侄親手折。可陳飒也沒有遺孀子侄了。這些是我之前在小荷别苑祭拜母親時，婉婉幫我折的，我留了一些給他，也算是應景吧——但願婉婉不要嫌棄。”
夜小樓本想說，婉妹最是心善，不會與死人計較。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撿起鏟子，專心挖坑。
隻挖了一小會兒，山間起了旋兒風。卷起的沙土迷了夜小樓的眼睛，讓他不得不停下揉了揉：“這是哪來的陰風，大中午的。”說着擡頭看天，不知哪裏來的雲彩，竟然将正午的日頭遮得嚴嚴實實。
“這是要下雨？”夜小樓蹙起眉頭，可天邊并沒有烏雲，而且周遭全然感受不到水氣，也不像是要落雨的樣子。
“陳氏列祖列宗全都葬在這裏。估計是在迎接後輩吧。”雪千影道。
“你最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語，可别吓唬我！”夜小樓隻覺得雞皮疙瘩爬滿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放心吧，就算是真有鬼，見我們将他們的後輩送回安葬，也隻會感激，不會爲難的。”雪千影笑了笑。
夜小樓難得丢了雪千影一記白眼，繼續挖坑。不多時，一個兩尺見方、一米多深的坑，就挖好了。
“真的夠大？”夜小樓比量了一下坑的深度和寬窄，又看了看邊上的盒子和壇子，多少有些懷疑。
雪千影将骨灰壇安放在坑裏靠東邊的位置。陳飒這一代若是善終，就應該與陳昊對稱，安葬在整個陳氏宗祠的中軸以東。又将檀木盒子放在骨灰壇旁。
“你看，尺寸剛好。”雪千影擡起頭看了看夜小樓，突然想到了什麽，從乾坤袋裏找到了雪蕊姬留給她的千羽紋荷苞簪子——就是上面留有雪蕊姬單獨記憶的那一支——輕輕放在了檀木盒蓋上。
“茕茕？”夜小樓不解地看向雪千影。
“雖是怨侶，但娘親是陳飒一生執念。而娘親至死，都沒說過陳飒半句惡語。最多隻是憤恨陳氏對昆侖的罪行。我想過成全他們合葬，但我終究沒法大度到那個程度。留下娘親的簪子陪着他，已經算是我能爲他們盡的最後一點心意，也算是成全他們夫妻一場。”雪千影語氣發悶，似乎還帶着少許的哽咽。
夜小樓隻道了一聲好，沒有勸，也沒有安撫。隻與她确認，是否還有其他東西要放進去。
雪千影搖了搖頭。夜小樓開始填土。填土自然比挖坑容易。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将坑填平了。
因爲陳飒自己說過，不留碑也不留冢。所以填平之後，剩下的土，夜小樓沒有繼續往上堆。隻推入一邊的雜草灌木叢中，盡量不留痕迹了事。
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