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夜小婉道,“雖說如今天下聯姻之風盛行,但澤氏畢竟是天下第一世家,若是真娶了小蝶,家裏的事情,阿先就不好伸手了。”
澤世先稍稍怔了怔,笑道:“我本就是個富貴閑人,家裏的事情有兄長和長輩們操持,幾時需要我操心了?”
夜小婉蹙起眉頭,看向雪千影。
雪千影輕輕搖了搖頭。澤德廣其人如何暫且不論,但眼下澤世光總歸是熱孝在身。喪父悲痛之下,再打聽這些細枝末節,未免失了爲友之義。
但澤世光并不傻,他已經從幾人的言談和表情之中看出了不對勁:“雪姐姐,夜九哥,你們是不是聽見了什麽風聲?難不成外間對我澤氏有什麽傳言非議嗎?”
雪千影想了想,還是将之前遇見冷月寒的事情直言相告。澤世先卻聽得皺眉:“我從未起過與兄長的争鬥之心。父親也從未扶植過我。至于最近對玄州的圍困有所松動,也是父親終于爲兄長說動,轉而去對付青氏的緣故。前前後後,與我都沒有半點關系,難道是冷先生說了什麽模棱兩可的話,讓雪姐姐你們誤會了?”
“這就怪了。”夜小樓抱着胳膊,十分不解:“當時冷月寒可是直接跟我說,希望我能與家中聯絡,助你上位,還說是爲了你我将來鋪路。這麽直白的話,我們幾人當時都在,不可能全都會錯意。”
澤世先低頭想了想,突然苦笑道:“原來如此,冷先生一直爲兄長籌謀深遠,也許隻是利用我的旗号來哄騙夜九哥也不奇怪。雖然我聽了很是不悅,但畢竟是爲家族爲兄長出力,也不能怪她。”
“冷先生一直是爲澤少主做事?”修正突然問道。
“當然。雖然對外宣稱冷先生到澤氏是爲了陪伴我,又是澤氏客卿的身份,時常幫着父親謀劃些大事。但說到底,她一直都是兄長的人。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在陳氏那些年,也是在爲兄長做事。而且,父親也是知道的。”
啪嗒一聲,雪千影直接将手邊的茶盞碰翻了。
“你們似乎都很驚訝?”澤世先的目光掃過雪千影,掃過夜小樓,又看了看修正和夜小婉,似乎明白了什麽:“這件事在我們澤氏也不是什麽秘密,就連我不怎麽管事的娘親都知道,冷先生是兄長的心腹股肱。你們大概也是看她總跟着我,被蒙蔽了吧。”
“确實很驚訝。”雪千影眼珠轉了轉,又搖了搖頭,“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怕是我們會一直被蒙在鼓裏。”
“呀,那還是我多嘴了。你們知道就當不知道。這種事我覺得無所謂,沒準兄長會覺得不适合到外面來講呢。”澤世先眼中精光閃過,臉上仍是一派懵懂天真。
雪千影揉了揉眉心,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跟澤世先聊下去了。
“對了,父親過身前,有親筆信讓我交給雪姐姐。”澤世先卻打破了尴尬,又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交給雪千影。信封是空的,不着一字,也沒有封口。雪千影抖出信紙——也隻有薄薄兩張。
澤德廣的字雪千影并不算熟悉,隻在幫助蓮威處理公文的時候見過一兩次,并不能确定眼前這潦草的字迹就是澤德廣的親筆。但既然澤世先說是,她還是願意相信的。
信寫的很簡單。主要是三件事。第一是澄清,說昆侖的事情,澤氏真的沒有參與,是“天譴”之後,陳飒向澤氏求助時他才知道的。第二算是辯白,蓮氏和绾氏的恩怨,他的确事先就知情,并且還利用了绾氏,但大家各自立場不同,他并不認爲自己有錯。第三,琵琶嶺逼迫雪千影自戕的事情,唯獨這一件,澤德廣對雪千影表達了歉意。倒是令雪千影感到意外。
天下之亂,自殺戮始,至殺戮終。自從澤德廣第一次見到雪千影,就斷定雪千影是這一切的開始。雖然心有不忍,但又不甘心錯過所謂的時運,甚至還刻意推動了一切。
爲此,澤德廣向雪千影緻歉。
但也僅僅是緻歉而已。字裏行間,澤德廣不曾透漏半分悔意。
雪千影捏着信紙,咬了咬嘴唇,嘴角挂着冷笑,沒有說話。
寫這封信的時候,澤德廣身邊應該還有他人,故而言辭仍有閃爍。但雪千影猜想,他筆下的所謂預感,八成是出自雪靥的點撥。
滅世之谶。
至于博山的事情,澤德廣沒有提。不知是不想對子孫坦誠自己曾經的罪惡,還是覺得此事與雪千影無關,不必提起。
雪千影掌心靈光一閃,将書信燃成了飛灰。之後手腕一翻,紙灰猶如黑蝴蝶一般,盤旋下墜,落在了地上,又被風吹走,消散不見了。
澤世先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并沒有打擾雪千影。直到她手中的飛灰消失不見,才再度開口,問雪千影幾人是否要出席澤德廣的喪禮。
雪千影借口傷勢推脫了。雖然澤世先看得出來她已經好得利落,但也沒有勉強。雪千影不去,夜小樓和修正自然也不會去。而對于夜小婉來說,隻要夜氏派人前往祖州吊唁,便不算自己失禮。
若是夜氏不派人,那也是夜氏失禮,算不到夜小婉一個人的頭上。
此行任務完成,澤世先還要盡快趕回家中去爲父親守孝,并照料母親。雪千影托他問候喬夫人,澤世先應了一聲,但笑得似乎不太自然。
夜小婉親自張羅了飯菜,招待澤世先。席間,雪千影突然打聽起了冷月寒的事情。澤世先猜到她仍有疑心,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将他知道的幾乎全都說了出來。
“我第一次見冷先生,還是十來歲的時候。突然有一日,見兄長帶了個美貌的女子回來,還以爲是他未婚的妻子……”
“冷月寒是女的?”修正突然眉毛一挑。把澤世先問得一愣。
“是,是啊。修先生不知道?”澤世先呆滞地答道。
雪千影和夜小樓相視一笑。夜小婉似乎想到了什麽,也笑了起來。修正氣惱地拍了下桌子:“我說她與茕茕親近的時候,夜勝寒怎麽不吃醋呢,原來是……”
修先生氣到要罵街!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