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樓和恩無忌聽了修正所述,片刻不曾耽擱,直接奔赴鱗州。
第二日清晨,兩人終于抵達覃氏家宅。來人聽見夜小樓和恩無忌的名字,不敢怠慢,連忙請兩人入内。又去禀告如今主事的覃氏大小姐覃钏兒。
剛剛辦過喪事的覃氏,正廳裏的白帳還沒有撤下。恩無忌看着滿目的白色,有點恍惚。
“覃小姐,”見覃钏兒走了出來,夜小樓抱拳行禮,開門見山,“無常元君的事兒想必你也聽說了。她現在重傷,血止不住,需要囚犀角焚灰入藥。這也是夜某此來的目的。”
“夜少家主,哦不,現在要稱夜公子了。”覃钏兒冷然一笑,“囚犀角乃是我覃氏重寶,如今更是給父親做了陪葬。夜公子這麽空口白牙就來讨要,未免太過托大了。”
夜小樓點點頭:“覃小姐說得是。所以請覃小姐提個條件。夜某絕不還價。”
“夜公子什麽條件都能答應?”
夜小樓點點頭。
覃钏兒盯着夜小樓看了半天,突然大笑起來:“夜公子還真是癡情人。想來就算我說要你以命換命,你也會答應。可今天不管我提出什麽條件,來日宣揚出去,都是我覃氏、我覃钏兒不近人情甚至見死不救。是吧?”
夜小樓微微沉思,點了點頭。
“可是憑什麽?”覃钏兒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低頭看着自己一身孝衣,父親屍骨未寒,自己就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
恩無忌道:“覃小姐,那囚犀角雖然是你們覃氏所有,但明珠投暗于棺椁之中不見天日,不過是全了覃小姐你一份思親之情。可若取出,便可救一條性命……”
覃钏兒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夜公子也是這個意思?我并不認識無常元君。就因爲你情深義重,因爲你癡心一片,我就要挖自家祖墳開親爹的棺椁?”
覃钏兒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一把推開恩無忌,怒目圓睜:“是是是,那是你的師姐,你想救她。可棺椁裏躺的是我父親!是我生身父親,養育我十八年的父親。恩少主,易地而處,你可能如此大度,爲了一條不相幹的人命,去驚擾令尊泉下之靈!”
夜小樓皺眉攔下還要勸說的恩無忌。覃钏兒說得有理,自己此行本就是強求。
“夜公子,”覃钏兒轉向夜小樓,“你要救有情人,我也要顧念親情。如此,你當如何?”
夜小樓盯着覃钏兒:“覃小姐說這話,便是不怕我硬搶。”
覃钏兒笑容慘然,搖了搖頭,滿臉眼淚看着十分可憐,但開口依舊倔強強硬:“我打不過你,我們覃氏加在一塊都不是你的對手。這天下總歸是強者爲尊,哪怕今日你爲了囚犀角屠了我覃氏,來日傳揚出去,世人也隻會憐惜你重情重義,笑我覃氏不識時務。”
“确實如此。”夜小樓點點頭,“這世道并不公平。”
“但是,夜公子。匹夫之怒,仍能血濺五步。今日覃钏兒便是死,便是葬送整個覃氏,甚至賠上我覃氏身後清名,也不答應你把東西帶走。”說這,她湊近夜小樓,低聲道,“還請夜公子成全覃钏兒忠孝之名。”
夜小樓歎了口氣,招呼恩無忌:“我們走吧,去純陽。”
“你要去澤氏?”恩無忌訝異的看着夜小樓,更爲吃驚的是覃钏兒。
“記載中兩枚囚犀角,一枚在覃氏,另一枚在澤氏。既然覃小姐不肯給,茕茕的傷勢又耽誤不得,就隻能去澤氏碰一碰了。”
“澤德廣正布好了天羅地網等着你呢!”恩無忌抓住夜小樓的袖子,“萬一拿不到囚犀角,再搭進去一個你……你讓我怎麽跟師姐交代?”
夜小樓看着恩無忌,淡金色的瞳孔映照着恩無忌的影子,看不出悲喜。
覃氏是小世家,覃钏兒年紀也不大,但這并不代表她不知曉天下大勢。夜小樓這一去,不論結果如何,必然不能全身而退。甚至還會留給澤氏向夜氏發難的口實——澤德廣等這一天可等得太久了。
恩無忌也這麽想:“況且你這一去,必然被人發覺,到時候牽連夜氏,你當如何?難道你真以爲會有人相信你被逐出家門了?”
夜小樓有些動搖,但還是堅持:“可除此之外……難道你真要我屠了覃氏,然後再去幹挖墳掘墓的勾當?”
“我還在這呢,你們商量這種事都不背人嗎!”覃钏兒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開棺是大事,況且家母尚在,須得她同意才行……你們等着,我這就去。”
說着,覃钏兒抹了一把眼淚,搖着頭走掉了。
“這是……答應了?”恩無忌有些歡喜。這位覃小姐還真是喜怒無常,不過這真性情倒是讓恩無忌有幾分欣賞。就連方才那些看不慣的執拗和倔強,此刻也都變成了可愛。
夜小樓淡淡一笑:“你我上門逼迫,覃小姐必然意難平。易地而處,我能理解。”
恩無忌吐吐舌頭,豈止是意難平,方才覃钏兒那副神情撲上來,恩無忌都害怕被咬上一口呢。
覃钏兒來到後院,求見母親。可沒想到,一向靜修不問世事、就連父親葬禮也隻是露個面的母親,竟然早就等着她了。
“囚犀角是你父親生前喜愛之物。”覃母也不兜圈子,“但物件總歸是個物件。盡其用才是物件的歸宿。”
“母親是同意我将囚犀角取出來送給夜小樓了?可是,父親的棺椁……”覃钏兒還是有些不樂意。
“你父親是通透之人,活着的時候尚且不在意那些虛禮,死了就更不會介意——說到底,是開棺還是掘墳,他根本不知道不是?”
覃钏兒歎了口氣。以前她一直覺得父母之間沒什麽感情,不過是淡如白水,相敬如賓。可到頭來她才看清,天底下或許最懂父親的人,反而是母親。
覃钏兒命心腹去了一趟家族祖墳,帶了囚犀角回來,親手交給夜小樓。夜小樓和恩無忌自然是感激不盡。
覃钏兒冷冷一笑,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孝衣:“夜公子可不能就這麽拿走了。說到底,你擾了我父親的清靜,去他牌位前磕個頭,不算過分。”
夜小樓答應了。磕過頭之後,夜小樓準備離開:“以後無論是覃小姐還是覃氏,有用得着夜某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辭。”
覃钏兒搖搖頭:“你給我父親磕過頭了。這裏面的情義就算是兩清了。你不欠覃氏什麽。自然将來覃氏若有什麽難處,保不齊會上門求助。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夜公子審時度勢明哲保身,钏兒也不會讓你爲難。”
說完這番話,覃钏兒命人送客。
恩無忌看着夜小樓:“這位覃小姐還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詞去形容。這是算通透?還是算别扭?
夜小樓搖搖頭,拉着恩無忌快速離開了覃氏,趕回千燈。
這裏算是一個小番外。覃钏兒後面還會再出場的。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