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璇玑從不自诩算無遺策。因爲身爲謀局之人,她懂得什麽叫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辭别蓮英,容璇玑棄了車馬,禦劍趕回小荷别苑。大雨還未停歇,她顧不上以靈力辟雨,好不容易恢複積攢下來的那一點修爲,全都用來趕路了。而周身都被淋濕的燃犀元君、聚州前容氏家主,心裏也跟着發寒。
這場雨,下得實在不是時候。
按照約定,修正接了雪千影應該給她傳消息,她再趕回小荷别苑。可眼下早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信号升空。修正是穩妥的人,不會忘事,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雪千影傷得過重,讓他無暇顧及其他。
将要趕到東湖附近的時候,容璇玑收到了夜小樓的信号。幾路人手總算有一個順利的,容璇玑稍稍喘了一口氣。
推開小荷别苑的大門,一道劍光撲面而來,容璇玑閃身躲開,高喝一聲:“前輩,是我!”
劍光斂去,商序從門後轉出身形。新裁不久的烏色衣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而商序的手臂上,還綁着一條帶血的帕子——邊角上露出的一丁點繡工,能看出是夜小婉的手藝。
“打退了三四撥。我沒空分辨所屬,屍體堆在側院了。”商序交代一聲,親手把門關上,又道,“無常元君傷得極重,十六娘先前在這邊,後來也過去幫忙了。蓮氏來了個小姑娘,十六娘認得,說是無常元君的師妹,也在那邊。”
容璇玑點了點頭,道了聲前輩辛苦,又将夜小樓已經得手的消息說了:“待夜勝寒回來,叫他先不要進去。關心則亂,我怕反而擾了阿正施治。讓他暫且留下,跟前輩一起衛護小荷别苑吧。”
商序點了點頭。但恐怕他未必能夠勸下夜小樓。隻是眼下不是說這些瑣碎淩亂的時候,讓容璇玑先去看雪千影。
容璇玑轉身欲走,就聽得門外又有響動。商序示意她不要動,自己反手将門欠開一道縫隙,而後黃泉劍宛如一條出洞的靈蛇一般,直撲來人。來人竟然躲開了商序全力一擊,也拔出了佩劍迎戰。容璇玑這才發現,來人一身藕色長袍,手中所使長劍也令她十分熟悉。
乃是恩無忌的佩劍——浮生!
“前輩住手!自家人!”容璇玑叫了一聲,同時懷璧出鞘,将兩人分開。
“璇玑!”來人驚呼一聲,語氣之中充滿了喜悅。
商序轉身卸力,還劍入鞘,打量了一下來人,瞥見他腰間懸着的金豹佩飾,瞬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便抱拳道:“原來是恩氏的家主,失禮了。”
隻是,他心下卻有些疑慮,如今世家的家主,都這般年輕?容璇玑是一個,莫雪歌也是一個,眼下這位恩氏的家主,又是一個。
“前輩好身手——璇玑,我特意來探望師姐,這是怎麽回事?”恩無忌抱拳還禮,但顧不上過多客套。以往他來小荷别苑,可不曾遭受過這種待遇。眼下急于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以至于師姐的地方如此草木皆兵。
“澤德廣率衆世家家主、族老,以茕茕滅族绾氏爲由,進行征讨。茕茕單槍匹馬親赴琵琶嶺,與之對壘,以重傷爲代價,化解了這件事。眼下,小荷别苑周遭應有不少眼線和刺客,想趁機要她性命。眼下小荷别苑,皆是傷員,守備不足,也不方便驚動蓮氏。幸而有這位商前輩相助——前輩乃是元州前商氏家主,被绾氏囚禁多年,最近才得見天日。因感念茕茕救助他的一點恩義,施以援手,暫且守衛小荷别苑幾日,護我等周全。”
恩無忌聽得連連蹙眉,草草向商序道了聲謝。又惦記雪千影重傷,心下焦急,詢問她傷在何處,是否要緊。容璇玑苦笑,隻得告訴他自己也是剛剛回到小荷别苑,還沒來得及去探望。
兩人一同奔向内院,雪千影的房門開着,甫一靠近,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容璇玑緊了緊鼻子,恩無忌直接捂了口鼻。兩人沒有進到室内,但能夠清晰的聽見裏面三人的對話。大體是在說,雪千影的傷勢太重,至今沒能止血。修正試了幾個法子,全都不起作用。蓮萱提議用毒,雖然容易留下後患,但眼下保命要緊,修正斟酌之後,也答應了。
恩無忌拉着容璇玑退後幾步,才問道:“究竟是何人出手,竟然将我師姐傷得這樣重?他們,他們是想置師姐于死地嗎!”
容璇玑害怕恩無忌和莫雪歌之間平白生出誤會,便将自己的計策和盤托出。更将莫雪歌刺傷雪千影的事情盡數攬在自己身上。直說這是幾人之間定計,爲的是給蓮氏争取恢複元氣的時間,叫恩無忌千萬不要怪罪莫雪歌。
恩無忌聽了,眼眶通紅,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好半天才道:“師姐是阿英最後的親人了。若是師姐救不下來,阿英怕是會發瘋。”
容璇玑道:“放心吧,有阿正在,茕茕一定沒事的。”
恩無忌抹了一把眼淚:“這裏我幫不上忙,我去前面幫商前輩應付局面。”
容璇玑點了點頭,又将方才囑咐商序的話,對恩無忌也說了一遍。恩無忌聽了點點頭,讓容璇玑放心,自己會攔住夜小樓的。
容璇玑一個人站在院子裏,鋪開棋盤,與自己對弈。看起來氣定神閑,實則棋盤上錯漏百出,一團亂麻。房間内時不時有修正三人的說話聲傳來,聽着并不樂觀。院外也偶有打鬥聲傳來。聽起來應是商序和恩無忌占着上風。
不多時,院外出手的顯然多了一個人。容璇玑猜測是夜小樓終于歸來,心中稍稍安定,但對雪千影更加擔憂。
修正突然從裏間跑了出來,看見容璇玑,問道:“夜勝寒呢,回來了嗎?”
“回來了,在與商前輩和無忌一起抵禦外敵。”
“無忌來了?——你去把夜勝寒和無忌叫過來,有件東西,需要他們幫忙去讨要。”
“什麽東西?”容璇玑稍稍蹙眉。讓這兩人去讨要,跟明搶有什麽區别?
“囚犀角。”
容璇玑一愣,看向室内:“茕茕的傷勢,已經到了非囚犀角不可的地步了?”
修正臉色少有的陰郁:“眼下除了囚犀角,已然無計可施。便是囚犀角,也僅僅是試一試。有沒有效果,還未可知。”
囚犀角是上古遺澤,焚灰入藥,有止血的奇效。如今,仍有記載的,隻有兩枚。一枚是鱗州覃氏家主的愛物,常年佩戴在身上。蓮氏出事不久,覃氏家主恰巧便病故,前幾日剛剛發喪。修正猜測,這枚囚犀角八成是給覃家主陪葬了。
而另一枚,在澤氏的藏寶閣裏。
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