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樓答得幹脆直接:“蓮氏遭逢此難,夜氏也跟着受牽連。不論究竟爲何,但起因總歸是我與茕茕的婚事,遭人嫉恨。我早就知道,此事必然難以兩全,即便當下安穩,也必将爲将來埋下禍根,卻不曾想,這麽早就……”
說到這裏,夜小樓一個頭磕在地上,卻遲遲沒有起身:“叔祖,伯父,小樓實在割舍不下與茕茕的情誼。我曾經對金夫人承諾過,今生不求能與茕茕白首偕老,隻爲能與她并肩。可我現在已經食言,隻想盡力補救。”
“小樓,你,你,”夜沉沉指着侄孫,咬着牙,晃着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夜小樓起身,又磕了一個頭:“孫兒還有私心。此事一出,就證明夜氏不是鐵闆一塊,想要詳查必然要經過一番大清洗。但夜雲台上的人際關系錯綜複雜,伯父礙于人情世故,出手未必就能不留情面。若我将這些人事料理幹淨,而後叛出夜氏,即便是發落錯了什麽人,也給了伯父轉圜的餘地,同時又不會有損伯父身爲家主的威儀。”
夜沉沉沉默下來,好半天,親手将夜小樓攙扶起來。
夜小樓看着叔祖的眼睛,又道:“方才說的是其一,還有其二。天下大亂在即,我夜氏難以獨善其身,需要蓮氏這個強援。而我親自過去,爲友也好,爲質也罷,不論我與茕茕之間如何,都是一分誠意。阿英最擅審時度勢,知我夜氏誠意,也不會抓着蓮家主遇刺的事情不放。”
夜沉沉閉上眼睛,好半天才道:“一行,你看呢?”
夜一行驚訝得長大了嘴。夜沉沉這話的意思,就是同意了。可站在家主的角度,他卻不情願。
且不說夜小樓乃是夜氏這一代當中最爲翹楚者,論才幹論修爲論眼界,哪一樣都無人可比。就說他身爲夜氏少家主多年,威信也是無人能及。夜小軒成日裏觊觎少家主的位置,在一衆長輩眼裏卻比不過夜小樓半分。就是夜小城,也最多隻有夜小樓三兩成而已——夜小樓若真是離開了夜氏,夜一行上哪再去尋麽一個德才兼備又能服衆的繼承人呢?
可是,他心裏也明白,夜小樓既然說了出來,就代表去意已決,他是家主,可以管教約束,甚至把人關起來不放行。但卻阻擋不住少年人的一顆癡心。
他是伯父,一手将夜小樓撫養長大,卻不是父親。而就算夜一令在,眼下也未必能攔得住夜小樓。
“好吧。”夜一行最終還是松了口,“但有兩個條件,你得答應。”
夜小樓點點頭,請伯父說下去。
“第一,你不能即刻就走,須得将夜氏諸事料理停當之後,與我和你姑母一起前往白鶴。”
夜小樓答應了,他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
“第二,”夜一行似乎有些猶豫,頓了一會兒才道,“夜氏少家主的位置,暫時不會考慮旁的人選。待時機合适,你還得回來,接手玄州和夜氏。”
“伯父?”夜小樓愣了愣。
“對外聲稱,你是叛逃家族,革除一應身份地位。但在我這,你隻是去蓮氏爲質。總還是要回來的。”夜一行堅定地說道。
夜小樓看向夜沉沉和夜一平。夜一平從來不拿這種大主意。但也覺得夜一行的想法可行。夜沉沉更是直言表示贊同。唯有夜小樓有些不情願。他牽連着夜氏的身份,卻又打着踐諾和補救的旗号去到蓮氏,陪伴在茕茕身邊,動機且不論,心裏總覺得是在隐瞞和欺騙。
夜小樓想要說什麽,卻被夜沉沉扳着肩膀,笑道:“你伯父身體還算健朗,若無意外,再活個三四十年不成問題。怎麽,你就對自己這麽沒信心,花上幾十年都哄不好一個姑娘?”
夜小樓無語地撓撓頭。叔祖還是不夠了解雪千影的性情。不然怕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卻不想夜一平也道:“茕茕雖然氣性大,卻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這些日子咱們要抓緊,将阿威的事情調查清楚,将結果帶過去給她。她不會與你無理取鬧的。”
夜小樓苦笑。心說姑母怎麽也會這麽說?擡眼正想辯白幾句,卻見夜一平正悄悄給他使眼色,隻能将心思按下,過後再說。
夜遠又跑進來送消息,說是此番蓮氏子弟傷亡嚴重,修正已經傳信藥王谷,邀請自己的師兄們趕來幫忙。爲了防止路上生出意外,還特意傳信給莫雪歌,請她派人沿途保護。同時征召天下醫者,前往長州相助。
“修先生可真厲害。這些事情都是做在明裏的,即便有人想要對醫者們動手,阻礙蓮氏複蘇,也不敢貿然動手了。就算蓮氏如今蒙難式微,還有莫氏呢,想來就算是绾氏,也不敢這麽同時開罪東西兩大家吧。”夜遠說得眉飛色舞。于情于理,他當然都要站在蓮氏這邊。
這勉強算是好消息,夜小樓聽了總算展顔:“阿正雖然專精于醫道,但智計卻不遜當世豪傑。畢竟是阿齊的親弟弟嘛。”
夜一行道:“夜遠,傳令下去,糾集玄州醫者,護送去長州支援。若是蓮氏不肯接收,就讓他們說是得了修先生的消息。另外再購置些藥材,以止血補血的爲主,一并送過去。”
夜遠稱是,剛要走。夜小樓卻将他叫住:“這些庶務你平日裏不經手,怕是不夠熟悉,你拿我的令牌,去找沙家嬸嬸,城中的醫館藥房,他最熟了。”
夜小樓口中的沙家嬸嬸,就是沙若雨的母親,是商戶出身,平日裏夜雲台上往來的藥材大多經她之手。夜遠領命,拿了夜小樓的令牌,便去安排了。
“伯父,”夜小樓目送夜遠離開,轉身對夜一行道:“接下來我會做一些混賬事,還請你不要幹預,靜觀即可。”
夜一行突然捂住胸口,一副風吹即倒的樣子。将夜小樓和夜一平都吓了一跳,夜一平更是連忙将兄長攙扶坐下,出去喊人請醫師過來。
“诶唷,诶唷唷,我這心口好疼……一定是那日與無常元君交手傷着了。诶唷……”夜一行不住口的呻吟叫喚着。
惹得夜小樓沒繃住,笑出聲來:“伯父,你這也太假了。”
“假不假的,隻要有人信!”夜一行挑了挑眉毛,滿不在乎的說。
接下來又是雙線叙事了。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