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影修的是殺伐劍意,平日裏控制得極好,從不輕易顯露出殺意。唯有報了必殺必死之心,氣勢才會不受控制的外溢,如屍山血海一般殺意肆虐,遮天蔽日,無孔不入。而眼下,雪千影正如一尊遠古的殺神、曠世的修羅一般,站在夜雲台上,以一人之力,對抗蒼生萬物。
夜一行等人被這威壓所駭,紛紛退後。幾個修爲不夠的,差點被掀翻出去。就連夜沉沉也無奈之何,也跟衆人一起退後了幾步。負責守衛夜雲台正院的子弟遭了池魚之災,個個都被無常元君的氣勢壓得直不起腰,好些個還吐了血。
但她身後的蓮氏子弟都沒事。就連離她最近、站在她身前半步的金憫,也毫不受影響。仿佛無常元君的靈力是認得她、故意繞開她一樣。
夜一行勉力向前一步,對雪千影連連擺手:“雪兒,你先收了,咱們有話好說!”
他若是全力撐開氣場,就算不能與之一敵,但至少能夠保全自己和周遭數人不被威制。但這件事總歸是夜氏理虧。若他出手,與雪千影對峙,誤會豈不是要越來越深?況且他喚出一聲雪兒,本也有借夜小樓的關系緩和氣氛的意思。
雪千影擡眼看了看他,動了動嘴唇:夜家主還有何話說?
金憫幫她重複了這句話,但語氣緩和了許多。
“那人在我夜氏做工十餘年,家眷老小都在夜氏,案發後盡數被人滅了口。”夜沉沉開口道,“但他所用的兵器、劍招乃至身法,都與身份不符。現在已經安排了人驗屍,查看此人是否是被人替換。相信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的。”
雪千影搖了搖頭:“我蓮氏的冤自己申,蓮氏的案,自己查。”
夜沉沉道:“雪兒,我知道你心中憤慨,但事已至此,還請你節哀。事發于夜雲台,我們必然會給你一個說法,給蓮氏一個說法的。”
雪千影再次搖了搖頭,冷笑一聲:“屍體、證物,我們帶走。查出來之後,給夜氏一個知會,也就是了。”
“雪兒!”夜一行聽了金憫複述的話,戚戚叫道,“你不要這樣,阿威走了,我也很難過,可畢竟這是夜陽,是玄州,我們夜氏查起來總歸要容易一些。”
沒等雪千影說話,就有蓮氏子弟叫道:“事發已經三日有餘,若是你們夜氏能查出來早就查出來了!自己查不出,還不許我們自己查,是什麽道理?”
另個也道:“感情死得是我們蓮氏的家主,不是你們夜氏的。你們不盡心,大師姐也沒有指責,我們現在隻是想親手給師父讨個說法,你們這樣推三阻四,難不成是怕我們查出什麽龃龉來,夜氏臉上無光?”
一衆蓮氏年輕子弟,心裏似乎是憋了不少的火氣,眼見有人挑頭兒,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來去,就差指着夜一行的鼻子指責夜氏包庇兇手甚至是縱下行兇了。
金憫輕咳一聲,回頭望了一眼,止住孩子們的議論,轉過身挽着雪千影的手,對夜一行道:“一行,不是我們雪兒不講道理,實則是……這孩子跟阿威感情深,心裏正難受着,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且不要介意。”
夜一行點了點頭,連忙說這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會在這上面跟小輩過不去。
“但是,”金憫話鋒一轉,語氣也不如從前柔和,“雪兒方才所說,也是我想說的。阿威是在夜雲台遇刺,幕後之人自然也有挑撥我們兩家關系的意思。你們夜氏涉入太深,實在不妥。不如将此事交給蓮氏全權處置,裏裏外外都好說也好交代。”
夜一行聽了金憫的話,半天沒言語。自然他心裏沒有鬼,卻并不自信刺客就與夜氏無關。這件事握在夜氏的手裏,若是查出與夜氏中人相關,他就有機會遮掩解釋,若是無關,也好賣給蓮氏一個人情。
可若是落在别人手中——自然他相信雪千影和金憫,但别人就不好說了。隻是這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尤其是沖動的雪千影和悲傷的金憫,他實在沒法說出口。
隻是,他忽略了面前兩個女人的堅持和堅定。尤其是雪千影,盯着他變幻莫測的臉色,神情越來越冷。夜一行越是糾結猶豫,雪千影越是懷疑,刺殺一事與夜氏頗有關聯。
“這樣吧,阿憫,”夜沉沉道,“眼下調查兇手的身份不會這麽快就有眉目,不如你與雪兒再多住幾日,等事情調查清楚了,你們再扶靈返回長州。阿威在天之靈,不會計較這幾日的耽擱。”
“衛塵天士這是要将我們師徒軟禁在夜雲台嗎!”雪千影的嘴動了動,說出來的話極爲不善。遠了的人,她身後的蓮氏子弟看不見,但對面的夜一行和夜沉沉,他們身後一衆夜氏族老,還有她身邊的金憫,都看了真切。
“雪兒,不要對夜家主無禮。”金憫看似斥責,實則維護。
但夜一明等人見此,都十分震怒。夜一明更是上前一步,怒道:“自案發到現在,我夜氏對你們盡心盡力,冷言冷語也一再忍讓,無常元君卻這樣小人之心,可是不把我夜氏放在眼中麽!”
雪千影伸手将金憫擋在身後:“前輩如此疾言厲色,是被我戳破心思,惱羞成怒了麽!”
“你!”夜一明在夜雲台上德高望重,便是夜沉沉對他說話也頗有幾分客氣,還從未被小輩這樣忤逆過,一時氣得臉漲通紅,手按在刀把上,眼見就要動手了。
夜一行連忙上前一步,将夜一明攔下。
金憫道:“夜家主不必再解釋了。我蓮氏家主在外遇刺,事發三日,夜雲台上沒有半點消息傳出去,可見夜家主好手段。刺客是你夜氏之人不假,你們夜氏攔截我書信、掩蓋消息不假,隻這兩件事,你們夜氏實在沒有立場來指責我們師徒是小人之心!”
眼見金憫也急了,夜一行連忙軟下态度解釋:“我,我們夜氏,從未想過要掩蓋此事,隻是想還阿威一個公道!”
夜一明也竄上來:“夜氏閡族上下,調動幾百口隻爲調查此事,這三日來家主更是不眠不休。早知道你們這樣不領情,我們夜氏上下這又是何苦?還要被你們紅口白牙這樣污蔑……”
雪千影冷冷地看着眼前這些人,聽着他們的話,覺得他們惺惺作态的嘴臉十分可笑,終于是無聲的笑了出來。
雪千影仰面朝天,笑得涕淚縱橫,笑得詭異怪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位笑得張狂的元君吸引,就連夜一明也被迫住了口。
雪千影轉身伏在金憫肩頭,捂着嘴嘔出一口鮮血,引來蓮氏子弟一陣驚呼。雪千影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動,又将金憫拉扯到自己身後,冷靜,不屑,輕描淡寫又極盡嘲諷之能:“怎麽做賊的是夜氏,現在喊冤的也是你們夜氏?”
夜氏堅持作爲案發地要調查刺殺本身也沒錯,隻是沒有顧慮到遇害者家屬的心情。世間的誤會往往就是這麽産生的。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