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貪是嗔還是癡,都是屬于雪蕊姬的過往,但卻将她牽扯進來,成爲一生之憾,也是一生之痛。
如果是噩夢,那麽隻需要醒來便可抽身,逃離,忘卻。
但這段記憶,是雪千影餘生不可承受之重。
而且她不能與任何人傾訴。包括蓮威和金憫,包括蓮英和蓮芙,也包括夜小樓和一衆好友——自然他們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她,更不會因此對她的态度有什麽變化。但雪千影想要的是自欺欺人:隻要旁人不知道,她就可以将這段記憶藏在心裏,當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而原本,她手刃了陳飒,算是替雪蕊姬和昆侖翼族報了當年的仇,爲歐陽氏和千燈故人們雪了今日的恨,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甚至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隻可惜,雪蕊姬平生唯一一次向弱者揮起屠刀,不問對錯,不辨是非,直至殺紅了眼睛,卻被一雙嬰兒的純澈的眼睛喚回一念之慈——改變了這一切。
祖州,純陽城。
澤世光站在高台上,欣賞落日美景。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澤世光回頭看去,竟是冷月寒。
“不是在父親那裏嗎。”澤世光淡淡一句,卻并非發問。
“陳飒伏誅。”冷月寒簡明扼要,直擊重點。
澤世光的眉頭動了動:“無常元君?”
冷月寒點點頭:“八日前的事情了。剛剛蓮氏送達了公文。無常元君還說,若是各家手頭有陳氏中人的屍首,可以将骨灰送她那去,找機會一并送回甯州安葬。”
“慣會沽名釣譽。”澤世光面無表情,将目光挪向夕陽。好半天才道:“陳飒不肯聽勸阻,執意去東湖,便應該料到這個下場。隻可惜……”
究竟可惜什麽,澤世光沒說,但冷月寒卻心知肚明。
澤氏父子的棋局裏,雪千影都是至關重要的棋子。隻是對于澤德廣來說,更希望雪千影能夠爲他所用。但對于澤世光來說,雪千影應該死在陳飒手裏,逼得蓮威一怒,血流成河,才更有價值。
爲此,他暗地裏幫着陳飒做出諸多布置,甚至動用了夜小軒,沒想到,陳飒終究還是死了。死在雪千影的手裏。
“還有件事。夜小軒暴露了,眼下已經逃了。”冷月寒又道。
澤世先的臉上終于迸發出怒意:“他怎麽會暴露?逃去了哪裏?”
“我收到消息,接應了他一下,把人按在了平陽,現由木氏看管着,跑不了。”冷月寒先回答了後面的問題,之後又道:“夜小軒心急了,按照吩咐投了毒之後,還想親自送夜少主上路,一起跟去了星北,結果,呵。”
“蠢貨。就他那點斤兩,哪裏是夜小樓的對手!”澤世光臉上的怒意很快退去,罵了一句,又吩咐冷月寒:“夜氏當中還有有分量的暗子麽?”
“沒了。之前夜氏内亂,清剿了七七八八,夜小軒算是最合用的,隻是現在也廢了。”
“必要時,我不介意直接送給夜氏一具屍體。咱們的事兒,不能讓他吐露出半個字。”
“少主放心。”
“月寒,”澤世光終于轉身,“夜小軒不行了,那件事怎麽辦?你可還有後招?”
冷月寒認真地想了想,提議道:“不如,一并推給绾氏?”
“嘶,绾氏?绾氏。”澤世光冷笑,“月寒,你的心夠狠的。”
“反正不管是绾宜殺了蓮英還是蓮芙,這兩家的仇怨都解不開了。不如再加一把火。他們兩家都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咱們不吃虧。”
澤世光思索了片刻,終于是點頭答應了:“小心些,别留下什麽把柄。”
“少主放心。”同樣的話,冷月寒又說了一次。
“可惜,雪千影還活着。”澤世光還是不甘心,“有她在,蓮氏縱使……也還有死灰複燃的可能。陳飒真是個廢物。”
“也是考慮了這個緣故,才要推給绾氏的。”冷月寒面色如常,但雙眸之中沁出寒意,“少主想想,最理想的結果,是蓮氏隻剩這位無常元君。她得知了前因後果,餘生都将與绾氏不死不休,這難道不正是少主想要看到的結果麽?”
澤世光點了點頭。論狠,論損,他還是很難望冷月寒項背。
“若是绾宜失手,也無妨。”冷月寒嘴角還挂了一點笑意,“隻要無常元君還活着,誰能攔得住她複仇?這麽個大麻煩,誰又勸得服?誰又護得住?到時候,師兄弟間生了龃龉,蓮氏縱然有死灰複燃的可能,也再無往日榮光了。”
“好!”澤世光當機立斷,又稱贊了一聲,着冷月寒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辦。不必束手束腳,但務必要将事情辦成。
“夜氏那邊,如何?”澤世光又問。
“沒能留下夜一平。夜小城去得太快了。後面夜一甯也去了。咱們的人怕漏了行迹被他們察覺,不敢跟得太緊。不過佟傲霜那個性子,倒是幫了咱們不少忙。這一趟也不算是虧本買賣。”
“他們動手了?”澤世光挑了挑眉毛。
冷月寒笑着點點頭:“佟家主重傷了趕去接應的夜小城,被不二元君一掌打得嘔血數升。昔年落下的舊傷反複,隻是這次沒有妙手回春的修先生在側,恐怕要安生個十天半月才能下床了。隻不過,”
冷月寒賣了個關子。
“隻不過什麽?”澤世光對此并不在意,和善地追問道。
“隻不過,白氏并沒有按照約定動手,算是反手賣了佟傲霜。不然不二元君他們也撐不到夜一甯趕過去——現在怕是更沒有動手的機會了。夜少主也去了。”
澤世光思忖片刻:“安排兩路人手。一路滅了佟氏。另一路截殺夜氏。”
滅了佟氏本就在計劃之中,可截殺夜氏?冷月寒不禁讪笑:“少主的意思,是殺成還是殺不成?”
“當然是殺不成。夜一平、夜一甯還有一個夜小樓,這可是夜氏最強戰力,就算後者帶傷,咱們那點人手,别說殺了他們,就算傷了其中一個,都很難。”
“那少主的意思……”冷月寒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這種損兵折将又讨不到便宜的賠本生意,可不是澤世光的行事風格。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澤世光着意哪杯酒,她卻一時沒能猜透。
“讓他們扮成白氏的人動手。剩下的不用我來交代了吧。”澤世光冷笑道:“上了我澤氏的船,哪能這麽容易就讓他下去呢?”
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