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還有回頭之路啊!”夜小樓連忙勸道。
陳皓麟閉上眼睛,苦笑着搖了搖頭:“歐陽氏慘案我有份,昆侖舊案我亦有份,千燈血案我也有參與。種種罪行累加在一起,便是我去各處寮署自首,也難逃一死。你叫我如何回頭?”
夜小樓見他動搖,繼續勸說:“死與死也不相同。贖清罪孽,至少還能死得幹淨。九泉之下,至少還忍心父女相見。如今你仍與陳飒爲虎作伥、黨豹爲虐,死後難逃千載罵名,又是何苦?”
陳皓麟被夜小樓的話噎住半晌,久久方才一歎:“你們說得确實有道理。”
夜小樓聞言稍稍松了松精神,雪千影也覺得輕松了一點。
“但是,”陳皓麟話鋒一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雖非陳氏主家嫡系,但多年來早已把忠誠作爲立身之本。今日我既承諾了家主,要攔阻你二人,便不能食言。還請見諒。”
夜小樓氣得使勁兒咬了咬後槽牙:“前輩可真是冥頑不靈!”
陳皓麟卻笑得釋然:“抱歉。你們有你們的目的,我也有我的堅持。人性如此,既然不能共情,那各爲其主,死得其所,亦是上乘的結局。”
夜小樓還要說什麽,雪千影卻伸手将他攔住,右手抓着的羅傘在身前一橫:“既然如此,還請前輩出招。”
陳皓麟點了點頭,一擡手,身邊幾個人飛撲上前。雪千影撐開羅傘,虛晃一招,繞過他們直撲陳皓麟。幾人剛想去追,夜小樓破立出鞘,以一敵衆,将衆人盡數攔下。
雪千影身形前傾,竄了兩下,正好落在陳皓麟身前。悲風天士手臂一甩,長劍出鞘,橫在身前,擋住雪千影的去向。
陳皓麟拿出看家本事,手中長劍似蛟龍翻騰,青色劍氣漸漸織起一道細密的劍網,将雪千影包裹其中,出招更是穩準快狠,絲毫不顧及自身性命。
這邊雪千影也将靈力直接提升到最高,周身氣勢迸發出來,血紅羅傘揮舞帶風,宛若一道血色長虹通天貫地,凝成實體的殺伐劍意,漸漸将她所到之處鋪成一片血海。血浪濤濤,白骨翻疊。小小村落,漸成地獄景象。
兩人拆了四十餘招,遠沒到見分曉的地步。夜小樓那邊以一敵多,雖不吃力,但短時間内也沒有輕易取勝的可能。
忽的陳皓麟劍勢一轉,竟朝着自己的脖頸抹去。雪千影見狀連忙收攏羅傘,以傘當劍前去阻擋,卻還是沒能來得及。鮮血濺了她一身。雪千影卻沒有躲避,伸手将陳皓麟接住。
“擋你這些時間,也算是我信守承諾。”陳皓麟撥開雪千影捂在他脖頸傷口上的手,艱難地說道,“既已踐諾,便不必再糾纏了。”說着,又指着與夜小樓纏鬥的幾個人,“他們手上都有人命,歐陽氏的,千燈的。你且都殺了吧,不要留着他們繼續爲禍人間。”
雪千影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但老人家所托,她還是點頭應了。
“當年的事情,對不住。”陳皓麟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可你若不是章靜山的血脈,難不成真是,真是……”
雪千影俯下身,用極低的聲音與他耳語道:“我是娘親逃亡路上撿來的孤女,并非她的親骨肉。這事不算是秘密,我也不想隐瞞,隻是想等陳飒伏法之後,再行昭告天下,卻不曾想,拖了這許多時日。”
雪千影說完,擡起身,卻發現陳皓麟已經咽了氣。
雪千影輕輕将他的屍身放下,阖上他的眼睛。不管他是否聽見了自己的話,是釋懷而去,還是抱憾而終,總歸是身死道消了。
雪千影站直了身體,躬身一禮。而後轉身,拔了飒月劍,去給夜小樓幫忙。
雪千影平日裏出手不見這般狠辣,今日卻是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擾得動了心火,出手絲毫不留情面。很快那幾個圍攻夜小樓的陳皓麟手下,就被她砍瓜切菜一般,盡數殺了,連個問口供的活口都沒留下。
“茕茕!”夜小樓收了劍,訝異地喊了她一聲。雪千影亦收了劍,指了指前方,隻說了一個字:“走。”
夜小樓隻能快步跟上。路過陳皓麟的屍身時,未免有些失神。但念着前方還有強敵,不得不強迫自己收斂心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準備迎戰陳飒。
一路前行,直到出了村子,也沒再見埋伏。更不見陳飒其人。雪千影盤算,陳飒手裏約麽還有二十人可用,若是破釜沉舟來計,不該這般慎重。
夜小樓聽了她的分析,想了想,道:“茕茕,你想沒想過,反正都是圍殺,爲何他不趁你剛剛回來那幾日圍攻小荷别苑?”
雪千影蹙了蹙眉,搖了搖頭。她确實沒這麽想過:“小荷别苑畢竟是我的地方,對陳飒來說,不知深淺虛實,不敢貿然圍攻也是合情合理。”
“但他敢把屍體抛在你門前,敢說事先未曾一探?”
雪千影也覺得夜小樓說得有道理:“既然你這麽問,一定是想通了陳飒的某些計劃?”
夜小樓點點頭,但沒繼續說陳飒,而是提起一樁舊事:“約麽十年之前,我奉伯父命,跟随幾位族老,去圍剿玉陽屈氏的事情,你可曾聽說過?”
“據說那屈氏家主将屈氏家宅布置得水洩不通,易守難攻,自己卻帶着心腹趕在夜氏圍攻之前跑了。據說還是你親自帶人堵了小路,才将人捉回來的。”
夜小樓點點頭:“就是這件事。”
“你是在擔心,陳飒做出種種算計,是爲了自己脫逃?”
“是。我猜想,這就是他沒有圍攻小荷别苑的原因。”
雪千影依舊不解,示意他把話說完。
“就算小荷别苑沒有布置,但距離千燈城中還是很近,極易将自身拖入腹背受敵的境遇。若要圍攻,必然得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方才有萬一的勝算。但你看陳飒,前前後後這般折騰。說到底,還是想求生。”
說着,夜小樓指着周遭:“但這裏就不同,四面通達,有山有水,脫逃的機會顯然更大些。就算不敵,他橫下心往水裏一跳,你總不能把這河水抽幹吧——隻要他尚且貪生,就必然不敢全力以赴,咱們就有機會。反倒是他若是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思,咱們就難辦了。”
雪千影想了想,夜小樓說得确實有道理,但她心裏莫名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不是夜小樓的猜測不對勁,而是陳飒這般布局,不對勁。
高樹多悲風。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