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影給阿骨訖留了記号,約他見面,将這邊商議的結果告知。阿骨訖認得恩無忌,聽聞是他來全權負責互市相關事宜,一時之間有些尴尬:“以前雙方在戰場上打得要死要活的,現在變成了做生意的夥伴,真是,用你們的話要怎麽說?”
“此一時彼一時?”雪千影猜測道。
“好像是什麽河什麽東西之類的?”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見阿骨訖連連點頭,雪千影笑着搖搖頭,給他解釋,這句話通常用來形容人的際遇起起落落。跟他想形容兩邊關系的意思不搭邊。
阿骨訖撓撓頭:“你們中原人的話就是複雜。看來我還得再多學幾年才行。”
雪千影給阿骨訖又留了些書,都是恩無忌從楓橋城的幼學堂裏尋麽來的,語句淺顯,文風簡明,辭藻不求華麗,但卻偏重禮義,對于阿骨訖和一衆獸人族祭司來說,倒也算是合用。
阿骨訖謝過雪千影,又問她是不是即刻就要返回白鶴去。
雪千影想了想:“本來已經錯過了上元之期,本也不急着回去。隻是互市事關重大,我得告知家中的長輩有所準備。畢竟你們也不止是想與楓橋一地做交易,對吧?”
阿骨訖點了點頭。他們不僅想與楓橋交易,還想與長州交易,甚至與全天下的世家進行交易。并且要把這種交易變爲常态。讓兩族能夠友好共處,不再動刀兵。
雪千影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也希望獸人族與恩氏之間的交易能夠順利,盡快摸索出一套規矩,進而推廣到天下世家。讓人人都能分一杯羹。免得互市之事落人口實,成了蓮氏又一樁莫須有的把柄。
“希望有朝一日,你給我的書中所寫的上元美景,我也能親眼得見。”阿骨訖學着人族的樣子,一揖到底,與雪千影拜别。
第二天雪千影就返回了白鶴,不僅無人相迎,院子裏更是冷竈冷炕,甚至家中仆役走路都是小跑,連個停下來正經跟她行禮問候的都沒有。
雪千影見狀擔憂又疑慮,好不容易抓住蓮蘋,問他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蓮蘋卻對她解釋道,眼見元月過去,長州的春耕已經要開始籌備了。蓮威和金憫不在,衆位長輩也在他們的授意之下故意放手,将重擔全都壓在了蓮英和蓮芙的身上。
而且今年情況有些特殊,除了常規的春耕準備,還有繼續幫扶玄州填海造田的籌備,同時北境的錢糧調撥、與周邊各州的糧食、漁獲交易等等,往年落在一群長輩們身上各自安排負責的事情,今年全都推到了兄妹兩人的頭上。蓮英蓮芙忙得腳不沾地。别說是雪千影,就連蓮康那裏,都免了孩子們每日的晨昏定省。
雪千影聽了十分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于是派人傳話給蓮英和蓮芙,自己還要在家住上幾日,若他們有空,随時可以來找自己。
結果雪千影回到白鶴整整三日,都沒能見上兩人一面。
雪千影隻好去見蓮康,将北境之事托付給太叔祖。蓮康聽了,也覺得互市的主意極妙,雙方能不打仗還是不要打的好,各退一步,和善相處,好過北境年年添新墳、長州歲歲多孤兒。
“隻是,雪兒啊,我看你的眼神,似乎心中仍有些疑慮?”蓮康攆着胡子,笑呵呵地看着雪千影。
雪千影無奈一笑:“果然瞞得過恩氏兩位師叔,終究是瞞不過太叔祖。”
蓮康道:“這就叫人老成精!”
雪千影笑着搖搖頭,對蓮康的話不以爲然。又很快正色道:“我心中确有不解。蓮氏家訓,由己及人。可偏偏對獸人族,千般算計,萬般計較。且不說師父和英兒,就連恩氏的兩位師叔,平日是最與人爲善,慣常替旁人着想的,就連街邊的乞兒都忍不住憐惜善待。結果面對此事,也是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出謀獻策。太叔祖,我不明白,難道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能将兩廂區别至此麽?”
蓮康聽了連連點頭,卻半天沒有說話。他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斟酌措辭,生怕誤導了雪千影。于是半晌才開口,教雪千影先回去,明日再來“聽訓”。
雪千影隻好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處理一些非她不可的瑣事。等到書案上的公文全部處理完成,天色已經擦黑,雪千影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外面有人進來通傳,說是蓮康請她過去一起用晚膳。
雪千影聽命前往。蓮康支了炕桌,擺着幾樣精緻爛熟的小菜,還溫了一壺酒。見雪千影來了,連忙招呼她坐下,陪他喝上兩杯。
“打去年開始,你蘋師兄管着我,不讓多喝,一旬隻得這一壺酒。”蓮康笑着給雪千影倒了半杯酒,覺得不太妥當,又很舍不得地多倒了一點,但最終也隻有七八分滿,就停了手。
雪千影笑個不停。
蓮康白了她一眼:“就這一壺酒,太叔祖還想着你呢。你竟然還笑我,小沒良心的。”說着,給自己斟了滿杯。
雪千影雙手捧着酒杯,與蓮康對碰,将酒水一飲而盡,輕輕蹙了蹙眉,心說蓮蘋真是用心良苦,控制酒量也就算了,這酒還是兌了水的。
蓮康也皺着眉頭,将酒水飲下,對雪千影神秘地笑了笑:“看破不說破!不然連這一壺也沒了!”
雪千影無奈地搖搖頭:“南邊的酒軟和些,也更甜糯。回頭我拜托茹師姐,行商的時候帶些回來給您也就是了。這兌了水的酒終究是不好喝,喝多了照樣傷身,心情也不痛快,何必呢。”
“還是我雪兒心疼我。不用你去找茹兒,我吩咐蘋兒去找!”蓮康說着,仿佛終于有人給他撐腰了似的,叫來一個仆役,讓他将雪千影的原話傳給蓮蘋,叫他去給自己找南方的軟酒,再給自己摻了水的酒,小心他老人家發脾氣扣他零花錢!
沒等仆役離開,雪千影就笑得前仰後合:“太叔祖給的那點零花錢,還不夠蘋師兄給我小侄兒買零嘴兒的。現在蘋師兄名下,有商行還有田産,就算您斷他幾年的零花錢,他都不會缺錢花,才不會受您的威脅呢!”
但凡蓮氏子弟多少都是有些狡黠在身上的。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