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影并沒有參與家主們的讨論,而是與绾甯、青朗、冷月寒、修正四人在一起看管謝念慈。雖然她不至于就這麽跑了,但總要防止狗急跳牆或是自絕封口。
“修先生的醫術高明,不如暫時把人紮癱了,咱們也就省心省事了。”冷月寒看了一眼謝念慈,突然提議道。
“是個好主意。”青朗搖着扇子,“不過我以爲我就夠狠心的了,沒想到冷先生更是鐵石心腸啊。”
冷月寒瞥了一眼青朗:“難不成我還要去同情一個毫無人性的劊子手麽?”
青朗一笑:“确是這個道理不假。不過修先生,我建議你不要出手。”
修正抱着胳膊:“朗公子有何高見?”
“萬一她真癱了,修先生就要被打成同謀了,到時豈不是有口難辯?”青朗用扇子擋着口鼻,呵呵地笑着,又連連擺手,說自己是開玩笑的。
“冷先生畢竟是澤氏的人,朗公子雖是玩笑,但先生也該主動避嫌才是。”绾甯看似說和,實則是故意挑起衆人對冷月寒的不信任。
雪千影倒不會懷疑冷月寒,但青朗明顯是意有所指,玩笑是假,提醒才是真。故而伸手扯了扯修正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摻和進來。
“朗公子說得有道理。”修正笑了笑,揉了揉手指,“我這兩日,爲了救治某人,消耗了不少精神,這手總是有點抖,下針難免失了準頭。這位謝家主,如今可是關鍵人物,大意不得呢。我還是少添亂的好。”
雪千影翻了個白眼:“阿正,你還真是記挂我呀。”
修正聽了,隻是呵呵笑了幾聲,翻手拿出兩顆丹藥,遞到雪千影面前。
雪千影愣了愣,接過卻沒吃。
“今日怕是還要鬧上一陣子,給你養養精神。再說,萬一待會兒真的要動用溯回術,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修正帶着幾分怨氣,幽幽說道。
雪千影搖搖頭,仰頭将藥吞了。
“修先生這語氣,啧啧。知道的你們是好友,不知道的,還以爲無常元君跟修先生才是一對呢。”青朗仿佛說了個很好笑的小花似的,笑得直喘。
修正沒接這話,直接伸手抓住了青朗的脈門,惹得笑個不停的他直接一愣,卻将笑意卡在喉嚨裏,嗆了一口氣,咳得滿臉通紅。
“啧,”修正學着青朗的語氣,也啧了一聲,這才繼續說道:“我藥谷成名多年,總是難逃故步自封。如今這天下的高人真是太多了。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難得。朗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很想與青氏這位醫者讨教一二。”
青朗不明所以:“修先生指的是……”
修正笑了笑,稱贊的語氣十分由衷:“我雖然也善于埋針,但大多隻能用來封禁毒素。青氏這位醫者,卻能用來封固靈力,厲害。”
青朗似乎是松了口氣,笑着擺擺手:“這可真不是他們高明。而是我這身子承受不了太多靈力,偏偏之前爲了醫治我的先天不足,強行提升修爲至悟道境。這金針封固靈力乃是爲了保命,而不是爲了隐藏實力。”
說着,青朗又攤開雙臂:“再說了,就我這樣子,站都站不起來,隐藏實力又有什麽用呢。”
修正笑着搖搖頭。他和青朗說的本質上是兩回事。但既然青朗顧左右而言他,他也就不好再追問了。
不過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将來若是某些人故意作死,他倒是可以試試用這個法子保住他的性命。
修正和青朗玩笑半天。冷月寒瞥見雪千影神色有些沉重,便輕輕碰了碰她手肘:“無常元君這是在想什麽?在想博山?”
雪千影被猜中了心思,也隻是笑了笑,點了點頭:“有點難受。”
冷月寒輕輕一歎,直說自己不該問。這倒不算是安慰雪千影,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該問。
若雪千影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她一定也會很難受的。但眼下這個場合,這麽多人看着,實在是不太合适流露情緒。若是被有心人窺測一二,保不齊将來受其所亂。
好在雪千影并沒有什麽傾訴的欲望。随便敷衍了幾句之後,打着調息的旗号,一個人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裏,盤膝坐下,閉目養神。
其實她心裏不止是難受。更多的是不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幾個向來不合的家族,爲了一點利益,竟然會聯合做下這樣一樁驚天大案,還能同心協力的将其隐瞞了三十多年。這三十年裏,幾家争鬥不斷,卻還能默契的誰也不提當年之事。
是,人族一向自視甚高,即便血族、翼族等被稱作仙門,也依舊覺得他們不過是異族,與北境的獸人族、與精魅生靈等并無二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樸素觀念深入人心——但這仍舊不是人族爲了一點利益就可以去屠殺一個種族的理由。
還有雪靥,出于這樣或者那樣的目的,竟然可以将黑手伸向自己多年的好友。雪千影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偏激到什麽程度,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生而爲人,總該有人性吧?就算不悲天,至少也該能憫人吧?總該懂得什麽叫做感同身受吧?總該能夠區分善惡,理清是非曲直吧?可悲又可笑的是,這些被稱爲人的,光鮮的,身處高位的,卻統統沒有。
也對,首先是人,才能談及人性。能犯下這樣的罪惡,本身已經不算是人了。
雪千影睜開眼,目光掠過澤德廣。又看向青元和绾筠。後兩個她在溯回術中并沒見過,不能确定他們是否也親自參與了當年的事情,但澤德廣她是能夠确認的。她不明白,這個人爲何還能如此鎮定,像個局外人一樣,保持表面的公允,召集家主們調停商議此事。
“元君再這麽盯着看下去,怕是難免有人誤會你對澤家主有敵意了。”青朗搖着輪椅過來,用扇子遮着嘴,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雪千影擡頭看向他那雙清澈冰冷無怒無嗔的眼睛,心知這是個怪物,對自己的情緒怕是很難有共鳴,忍不住歎了口氣,但還是點了點頭算是緻謝。
青朗搖着扇子,笑道:“有些結局,是要耐心等的。阿英說,他師姐脾氣急,向來是有仇有怨報在當下,絕不留過夜——這一點,元君還是要好好向阿英學一學。他可是一貫的好涵養,最是耐得住性子了。”
“等不到怎麽辦?”雪千影一挑眉。目光飄向蓮氏看台,發現蓮英也正看着他們,輕輕勾了勾唇角。
青朗循着她的視線也看了過去,臉上的笑容很是歡暢,但話還是對着雪千影說的:“我可不是教元君相信報應。老天爺看顧好人都沒工夫,誰知道他老人家什麽時候才能騰出手來收拾這些壞人呢?”說着,青朗收回了目光,看着雪千影,“阿英說師姐經常教導他,事在人爲。我們都還在呢,又怎麽會讓元君等不到呢?”
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