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爲何事?”澤德廣聽到消息,驚得站了起來。
冷月寒微微蹙眉,幾乎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測。
前來報信的暗樁并不知道蓮威爲何要傳家法責打兒子,隻說自己聽見蓮威叱罵蓮英不孝,罵他……不是人。
澤德廣愣了半天,看向冷月寒,這父子倆是什麽路數?
就算是做戲給旁人看,也不至于罵出這種話來。
更何況那可是清泉天士蓮威呀。
冷月寒示意澤德廣稍安勿躁:“蓮家主要責罰兒子,我們外人自然不好置喙,但天柱上山世家齊聚之際,蓮家主如此,難免傷了蓮氏的顔面,更有損父子之間的情分。不如我随家主同去勸勸,萬一蓮家主看在咱們這些外人的面子上,能寬宥蓮少主,豈不也是一樁好事?”
澤德廣略一沉吟,沒有應聲。
“順便,咱們也能去探探,無常元君和夜氏,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冷月寒又道。
澤德廣聽了這話,仔細盤算了一下,也覺得親自走一趟蓮氏利大于弊,便點了點頭,叫來仆役換了衣裳,帶着冷月寒一起去了。
蓮氏主院内燈火通明,場面十分壯觀。蓮英跪在院子正中,身邊跪着雪千影,死死地将師弟護在身後。蓮威手執藤棍,兩隻胳膊卻被金憫和蓮芙兩人死死地抓着。
蓮蘋蓮萱等人,跪滿了大半個院子,求情的求情,讨饒的讨饒,勸說的勸說。就連蓮康也來了,擋在蓮威和蓮英中間,擺出叔祖的架子,說什麽也不讓蓮威教訓兒子。
“叔祖,你們,”蓮威少有地氣得滿臉漲紅,“你們知道這小畜生說了什麽?再不管教,我蓮氏千年的基業,就要毀在他的手裏了!”
“父親,英兒沒錯!英兒也是爲了蓮氏……”蓮英梗着脖子,一副要與父親争辯到底的模樣。
雪千影回手就是一巴掌:“閉嘴!”
蓮英擡頭看向雪千影,見師姐猛給他使眼色,心知自己的戲演到這裏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給父親和師姐臨場發揮了。
澤德廣和冷月寒趕來,正看見這一幕。
“阿威,這是怎麽了?英兒還年少,犯了再大的錯,你管教就是,動這麽大的火氣做什麽。”澤德廣說着,笑呵呵地上前,從蓮威手中将藤棍奪了下來,遞給身旁的一個蓮氏子弟。又給跪着的雪千影使眼色,示意她趕緊帶蓮英跑。
冷月寒上前一步,将雪千影和蓮英攙扶起來:“蓮少主也是犟,這小杖受大杖走,蓮家主若真是責罰了你,回過頭來還要心疼的,如此豈不是更加不孝?”說着,冷月寒推着兩人,就想離開。
蓮威卻喝了一聲站住,指着蓮英,好半天沒說出話。金憫生怕丈夫一口氣卡在心口再出了什麽事,連忙伸手幫他撫着順氣:“你有什麽話,好好跟孩子們說。”
蓮威瞪了妻子一眼:“都是你慣的!”卻又突然轉向雪千影:“雪兒,你跪下!”
衆人皆不明所以的愣住了。雪千影卻毫不猶豫撲通一聲,跪在蓮威面前。
“你給我照實說,你是不是知道?”蓮威指着愛徒叱問道。
雪千影點了點頭,擡頭看着師父,說出來的話,卻是答非所問:“師父不要責罰英兒,是我求他的。”
蓮威氣得直點頭,身形搖晃,借着妻子的支撐好不容易才站穩當,咬牙切齒地指着雪千影:“好好好!”
金憫看了看兒子和徒弟,又看了看丈夫,使勁捏了捏蓮威的手。
蓮威心中歎息,可面上卻依舊是怒發沖冠。一是氣蓮英竟然拿他師姐的事情算計天下世家,無情又冷血,偏偏雪千影還支持他。二是氣兒子和徒兒有什麽事,不來找自己商量,竟然自己就做主動手了。
好歹他也活了一把年紀,難道就這麽不值得兒女信任?還是孩子們覺得他已經老了,不堪托付了?
今日之事,至少眼前之事,某種程度上算是他和蓮英商量好的。更貼切來說是父子之間的默契。蓮英來見他和金憫,話一開頭,蓮威就明白兒子要做什麽,但還是耐着性子,聽蓮英将前因後果一一說明。
蓮英口才好,詳略得當,略去了滅世之谶,略去了仙尊從中起到的關鍵性作用,隻說是雪靥留下的計劃,算計雪千影站在世家的對立面上。往後他是如何說服了雪千影籌謀反擊,又是如何發現了線索,陳飒那邊的動作是個什麽動機,自己又要如何破局等等,卻是一字沒有隐瞞全都照實說的。
蓮威聽了很是生氣。至少在他看來,陳飒根本不足爲慮。蓮英借着此事要搞這麽一出,完全是出于野心。蓮氏的千年聲名,自然不能主動與世家撕破臉,參與到傾軋征伐之中。但蓮英非常巧妙地給了天下世家一個與蓮氏爲敵的理由。
一旦此計奏效,往後的十年,二十年,甚至隻要天下未平,蓮氏就會一直遭受其他世家的打壓和攻讦。反過來,蓮英也就有了不斷反擊和反攻的借口。
幫助師姐脫困,這蓮威并不反對,但踩着親人算計人,甚至要将蓮氏拖入戰火,這蓮威就不能答應了。
父子倆争吵一番,誰也不能說服誰,正僵持之際,夜小樓派人來給蓮英傳話,說是已經按計劃與夜一行商量妥當了。蓮威心知此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邊氣夜一行添亂,一邊又氣雪千影給蓮英做幫兇——偏偏這兩人都不在眼前,于是蓮威隻能動手給了兒子一巴掌。
于是父子倆從廳堂内鬧到了院子裏,又驚動了幾乎整個蓮氏的人,卡在約麽有外人來說和的點子上,演了這麽一出戲。
說是演戲,但唯有一點,蓮威是真的很想揍蓮英一頓的。
若是前來勸架的是恩如山,或者是夜一行,那今日蓮英這頓打必然逃不過。但出乎意料的是,來的竟然是澤德廣,那蓮威隻能借坡下驢,放過蓮英了。
不過,清泉天士以爲,澤德廣的出現也在蓮英的算計隻中,便顯得更爲生氣了。實際上對于蓮英來說,澤德廣能來,也是意外之喜。
“雪兒。”蓮威又喚了一聲,頗有些有氣無力。端方溫厚的清泉天士,幾時有這等狼狽相。他看着愛徒,阖上雙眼,好半天才道:“爲了一個夜小樓,你真的要舍棄蓮氏,舍棄你師父師娘麽?”
澤德廣愣住了,爲了夜小樓?這是什麽意思?是他猜想的那個意思嗎?
冷月寒也愣住了,澤德廣和自己還在這裏,圍觀的也有許多世家子弟,蓮威就這樣将這句話問了出來,這不就等于變相公開雪千影和夜小樓的關系嗎?
雪千影沒有說話,沒有辯白,更沒有求情,隻是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冷月寒心中一寒。看向蓮英的目光,愈發不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