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憫很早就說過,兩個人想要厮守,單靠有情是不夠的。
彼時雪千影不明白,現在仍然不太懂。但修正的話卻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活在當下四個字,對别人來說或許隻是說起來容易,但對無常元君來說,做起來也不難——尤其還是借着酒勁兒。
雪千影闖進房間的時候,夜小樓正站在窗前,早就看見了她和修正一起回來。聽見門響,轉過身笑着要跟修正說話,卻見雪千影直接撲了上來,勾住夜小樓的脖子,卻轉身對修正道:“你先出去。”
修正笑得直聳肩:“知道的你是來找他吵架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光天白日的你們……”
一隻茶盞直接砸在修正腳尖前不足一寸的地方,碎成齑粉。修正舉起雙手,對着夜小樓指了指他懷裏挂着的人,憋着笑,退走了。
“你來找我吵架?!”夜小樓聽清了修正的話,看着他将房門關好之後,低頭看着懷裏的人。
雪千影喝得不多,臉上隻有淡淡的粉紅,但周身的酒氣騙不了人。一雙刻意流露出醉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夜小樓。
“這是喝了多少?”夜小樓反手将人摟住,用下巴蹭了蹭雪千影的頭。問她要不要他去煮些甘梅飲來解酒。
“沒喝多少。”雪千影輕輕将人推開,兩人間隔不到一尺的距離,而夜小樓的手也沒松開雪千影的腰,卻隻是小心地扶着,生怕她摔了碰了。
雪千影歎了口氣,這還怎麽吵。修正真是慣會出一些馊主意。
夜小樓輕輕将人拉回來,見她不抗拒,便幹脆拉扯到懷裏,慢慢地順着脊背:“要說什麽?你要發脾氣就好好發,折騰自己做什麽?喝酒喝得不痛快會難受的……”
情緒根本不用醞釀,夜小樓這番話說出口,雪千影瞬間滿臉都是委屈,生生給夜小樓吓傻了。
他家無常元君——好吧,說實話他們認識得不算久,一年都還不到——但幾時有過這副模樣?
“你嫌棄我了對不對?琴棋書畫什麽都不會,你厭煩了是不是?”雪千影開口,毫無重點,全是胡攪蠻纏:
“說什麽着急趕制令牌,就是不想和我說話,是不是?”
“你夜裏明明也醒了,爲什麽還要裝睡哄我?不想看見我?”
“我提仙尊,你是不是吃醋了?什麽怕我難過,我難什麽過?吃醋了都不敢承認嗎?”
說着,雪千影還推了他好幾下,推得夜小樓連連後退,後腰硌在窗台上,疼得一咧嘴。
可雪千影依舊不依不饒,“不想陪我你可以直說”“誰要你小心翼翼”“你當我是什麽”“我連委屈都懷疑是自己矯情”“你有什麽不能說的”“……”
就像是裝在瓷盤子裏的珍珠,稍稍一傾斜,就全都灑出來了。
夜小樓撓頭,斟酌着要如何反駁讓她心安,可雪千影越說越離譜,最後甚至連夜小樓是不是懷疑她曾和仙尊有染這樣的話都抖出來了。
夜小樓無奈之下,直接堵了雪千影的嘴。無常元君唇齒間的酒氣,被一點點舔舐幹淨,人雖然不見得能立刻清醒,但至少住了口,不再說渾話了。
夜小樓依依不舍,捧着懷裏的人親了又親,看着她又好氣又好笑。這一番不着邊際的發洩,每一句都讓夜小樓驚訝又莫名,全然不知他家無常元君這一腔無明業火源自何處。就隻顧着覺得這樣的雪千影鮮活又嬌憨。
偏偏雪千影說不出來的是,她惱的正是他的不知道。
“你究竟是怎麽了?我哪裏惹你了?你說我改好不好。”夜小樓低着頭問道,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他心裏百轉千回了無數種可能,甚至連之前修正跟他提起過、女孩子癸水時會情緒不穩都想過了,可他算算日子,又把自己否定了。
聽了這話,雪千影又開始委屈,情緒翻湧上來,噘着嘴,擡頭看着夜小樓,眼角噙着淚。
夜小樓心疼地把人按回懷裏:“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
“夜小樓,我們之間是有什麽話不能說麽?”雪千影推開他,擡頭問道。
夜小樓想了想,搖了搖頭。他們之間怎麽會有什麽話不能說?雪千影自然是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可以做,胡鬧,癡纏,無賴,發脾氣,就算無緣無故打他一頓也未嘗不可。
至于拿捏分寸斟詞酌句這種勞心費力的事情,他來做就好了。
雪千影看着他的眼睛,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夜小樓看着她這副神情,終于是有點慌了。他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但必然是他的問題,不怪雪千影。他家無常元君當然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聽了這話,雪千影氣得笑了起來,伸手捏着夜小樓的下巴:“夜小樓,夜小樓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呀,我是個人,活人,不是泥塑的神像,不是供桌上的牌位。你每天供着我,哄着我,不累嗎?咱倆這是什麽呀,你上香呢還是禱告呢?就連在床上你都……你跟這叫相愛相守?”
夜小樓眨了眨眼睛,沒敢說話。雪千影說得話他都能聽明白,但就是沒懂。
雪千影指着北邊,聲音又大了一些:“北境家家戶戶有我的牌位,都拿我當神仙供着呢。我要是圖這個,去跟他們過日子不好麽?夜小樓,你以爲我喜歡你,是喜歡被供着被哄着嗎!這天底下願意供着我哄着我的人還少嗎?我缺這個嗎?”
“夜小樓,相比現在,我更喜歡以前那個夜小樓。哪怕是在藥谷的時候,我憎你出爾反爾,惱你自輕自賤,我傷心我難過,至少你是活生生的,我也是活生生的。不說争吵,最起碼你我之間還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不是一味的你順着我。”
“我所見過的,最恩愛的眷侶,莫過于我師父和師娘。可他們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師父對師娘那般驕縱寵溺,卻也不會一味的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他們會針尖對麥芒,會對自己堅定的事情互不相讓,但吵過也就過去,從不會記仇,也會努力尋求雙方都滿意的解決辦法。”
雪千影松開手,眼見夜小樓的下巴上被她按出兩個印子,又心疼的伸手去給他揉,語氣也軟和下來:“可能是我矯情吧,被你這樣寵着,捧在手心裏,還這樣那樣的不滿。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可想想師父和師娘,我又相信,我們之間是有問題的。你看,我們連吵架都吵不起來。都是我一個人在說。”
雪千影放下手,向後退了兩步:“夜小樓,我是真的不痛快。”
論原生家庭的重要性。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