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遺族蟄伏日久,冒頭出來爲了什麽、做了什麽,冷月寒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此,會做這件事的人,基本可以圈定在五人之内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冷月寒低低感慨一句,将自己的靈力提升至最高,而後氣場鋪開,卻發現方圓五裏之内,并沒有人。
夜色深沉,月光并不明朗,超出五裏的範圍,便是悟道境的高手,也隻能看清船邊上有個人,卻根本看不出自己是誰。
“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還是此人已經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就離開了?”冷月寒喃喃兩句,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确認無人,便走了。
冷月寒離開之後,整片水域都變得平靜安詳。過了一會兒,冷月寒去而複返,再次鋪開氣場,卻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失望的冷月寒隻好真的離開此地,返回海棠花海去了。
又過了好久,久到足夠讓冷月寒回到海棠花海了,水裏一盞浮燈終于動了動,從裏面爬出來一個人。
此人名叫青企,乃是被當年青氏老家主收留的外姓子弟,後來做了老家主的義子,改了姓氏。青企如今已是青氏的族老,此番來給喬露賀壽,便是由他代表青氏前來。
之所以派他來,是因爲青企有一手絕活,叫做龜息術。這個龜息術與仙尊傳與夜小樓的不同,乃是自閉氣門和靈海,降低體溫,無限接近死物的狀态,躲藏起來用以窺伺他人隐秘。
以冷月寒的修爲,若是青企躲在岸上,并不保險。妙就妙在,青企此人愛動腦子,此番聽了青朗的交代之後,更是多了個心眼,選擇鑽進了水裏的浮燈之中,不僅能夠借着河水,将自身體溫降到極低,更不易被人發覺,即便是冷月寒察覺到浮燈與尋常不太相同,也隻會當成是有不開眼的魚兒或是螃蟹鑽了進去,全然不會懷疑那裏竟然有個活人。
青企深深地吸了幾口岸上清冽的空氣,緩過神來,轉身飛向自家的大船。他隻在壽宴上見過冷月寒,隻當她是澤氏的謀士,根本就沒打聽其人姓氏名誰,如今也隻能将她的樣子繪制成圖,打道回府向朗公子禀告去了。
冷月寒回到海棠花海,爲了謹慎起見,先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将自己的衣裳鞋襪乃至飾物,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全都換掉了,甚至連發髻都重新挽了,這才來見雪千影和夜小樓。
而在雪千影和夜小樓看來,冷月寒多少有些“潔癖”,隻當是方才在澤德廣那邊也與刺客交了手,也沒有任何的懷疑。
“這麽晚了,兩位還不休息,在談什麽?”冷月寒笑着摸了摸雪千影手邊茶盞的溫度,又試了試水溫,準備重新爲他們烹茶。
“夜深了,茶還是不喝了。”雪千影拒絕了她的好意,又問道,“此番澤氏損失如何,善後已經做完了嗎?”
冷月寒搖了搖頭:“是少主親自處理,想來應該已經料理得差不多了。至于損失,澤氏内衛戰損自有撫恤,人數上也有一套補充的機制,元君不必太過挂心。”
雪千影輕輕一歎。對于澤氏來說,内衛隻是一個數量,可對于他們的家人來說,活生生的一個人沒了,其悲,其痛——就像方才澤德廣不經意也好、收買人心也罷,流露出的惋惜和傷感,卻不是一筆撫恤就能了結的。
還有那八個留下了性命的人。雪千影不知道蓮英和青朗究竟是從哪裏挖出來的人,各個單打獨鬥都至少有蓮英的身手,卻從未在人前露過形容,竟然也就這麽死了?而且多少還要算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裏。雪千影心裏很是不好受。
方才她差點就要傳信給蓮英,叫他多加些“買命錢”以作撫恤。可一是害怕貿然傳信被人截獲,給蓮英青朗帶來麻煩,二是,這幾個人能夠接受蓮英和青朗的條件,八成都是孤家寡人亡命徒,人都沒了,買命錢又能送去誰的手上呢?
眼見雪千影神情不豫,冷月寒看在眼裏,卻無動于衷,她還想看雪千影更多表情。畢竟這件事雖然不可能是雪千影爲幕後主謀,但她應該知情。隻要她知情,那麽這個幕後之人一定與她有關聯。
而遠近親疏,表現在無常元君的臉上,必然是不同的。
“方才你們在談什麽?說今天刺客的事情嗎?”冷月寒又問道。
卻沒想到,在她回來之前,雪千影已經将今天的事情對夜小樓毫無隐瞞和盤托出。夜小樓聽了之後,不僅毫無怨怼,對于蓮英和青朗的計劃竟然還生出幾分欣賞,甚至爲了保護雪千影,想好了一套應對的說辭。
雪千影故作沉默。夜小樓自然地主動開口:“我們在談論茕茕的生身父母。”
冷月寒神情一滞,竟然是在說這個?那雪千影這副神情,可就值得玩味了——難不成此番謀劃,竟然與她全無關聯?
她不太相信。
“似乎,還從未聽元君提過生身父母的事情。之前在昆侖時我就想問,又怕冒犯元君。元君的生身父母也是昆侖翼族麽?”
雪千影搖了搖頭,說她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雪蕊姬一路向東奔逃,後面又有追兵,慌不擇路之下,自己都未必知道身在何處,又怎麽會替雪千影記得故裏?
“我從飒月劍上看到過一些娘親的記憶,應是一座荒村,在娘親趕到之前就已全村被屠,滿地都是屍體,砍得七零八落的。”雪千影道,“娘親是從一口枯井裏發現了當時餓得嚎啕大哭的我,特意生火煮了些湯喂我。也因此引來了追兵。不過娘親見我吃飽之後還算乖巧,不哭不鬧,不忍讓我落入陳飒之手死路一條,便一時發了善心,決定帶我一同上路。”
冷月寒沉默片刻,還是把紮心的話說了出來:“也是因爲醫仙自己的孩子剛走沒多久的緣故吧。”
雪千影點了點頭,似乎也不覺得這話說得有什麽問題。
雪蕊姬和陳飒的孩子,死在了密瘴林。陳氏入侵昆侖時,雪蕊姬已有五月身孕,當時爲了躲避陳飒的追殺,一頭鑽進了密瘴林,躲了四個多月,孩子降生,卻因爲吸了太多密瘴林的瘴氣,又受雪蕊姬中毒牽累,生下來就是個死胎。
雪蕊姬也因此心碎心死,将孩子葬在密瘴林中之後,決定獨自東行求生。
“那元君從醫仙的記憶之中,還看到了别的什麽嗎?屋舍,建築,哪怕是農具的形制,至少能鎖定個大概啊?”冷月寒追問道。
雪千影搖了搖頭,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拿過紙筆,草草畫了一座塔:“我隐約記得,娘親帶着我離開那村子走了不遠,便遇見了這麽一座塔,但她隻是遙遙地看了幾眼,沒有過去,就帶着我走了。”
夜小樓看了那圖幾眼,應是他從未見過的形制。冷月寒将圖拿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最後竟然也拿起筆,添了幾筆:“元君,夜少主,你們看,這樣補上幾筆,是不是就很像聚魂塔了?”
“鱗州?!”夜小樓一聲驚呼,看向雪千影。
中午11:30不見不散。
(本章完)